“大概需要等上一刻钟。要是你冷的话,就打开车上的暖气。”他把钥匙扔给了他,随即再一次仓皇逃离。
埃瑞克走进披萨店,点了菌菇披萨和魔鬼披萨。在角落里的一张空桌旁,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等待。
好好想想。他对自己说。在石炉披萨烤好之前,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不受到来自那个人的干扰。好好地想一想。
他开始思索过会儿再走出去的时候,该用什么态度说话(或不说话)来与对方相处,度过这个夜晚剩余的时间。如果菲里克斯想要谈起之前的事,该当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明白,而他自己不至于因羞愧而当场猝死。
他们那么仓促地离开攀岩中心——几乎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尽管如此,埃瑞克仍是担心菲里克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他是那么机敏的人,并且当时周遭的气氛又是如此诡异,想不注意到也难。总之,这一切必须要有个解释。
……但是解释无从获得。合适的词语,妥帖的次序,能够传达意义的句子,这一切齐心合力地躲避着他,不让他找到。——而且我怎么能够解释?他苦恼地想道,既然连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那就是他的确是着了迷,中了邪。即使令人心烦意乱的对象这会儿并不在他眼前,那道符咒也不曾失却了效力:每当他试图在心里组织起一点句子,就会有一阵新的情绪——一时是羞愧,恐慌,困惑,烦躁不安,一时又心旌摇曳到不能自己——如chao涌来,把那点可怜的句子结构冲得七零八落。
他不知道在那里坐了有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语和脚步声,有人打开了披萨店的门走了进来。他趴在桌上,不打算去理会,那脚步声却笔直地向他走来。
“喂,埃瑞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说。
哦,该死的。埃瑞克想。为什么我会蠢到跑这儿来买披萨?我应该能想到攀岩中心一半的人都会在这里解决晚饭。
他十分不情愿地回过头来,对上了妮娜·霍芙含笑而妩媚的蓝眼睛。她脸上红扑扑的,满面春风,似乎有什么得意的事儿。
“晚上好,妮娜。”埃瑞克说。出乎意料的是,妮娜马上把手搭到他肩膀上,给了他一个热络而又落落大方的拥抱。
“埃瑞克,这是胡安。”她笑着把旁边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向这边拉了一下。“胡安,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埃瑞克,是咱们中心最棒的教练员。”
埃瑞克勉强自己露出礼貌的微笑,和那个深色肌肤、黑发褐眼的英俊男人握了一下手。妮娜突如其来的友好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他只能猜想她是心血来chao,要向他炫耀一下新搭上的迷人对象,顺便用他来让新欢吃点干醋。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妮娜用一种亲亲热热的语气问道,好像他们是什么BFF一样。
“我在等披萨。”埃瑞克回答。
“菲里克斯呢?”
“他在外面的车里等我。”
“哦,那当然。”她向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随即回过头去跟旁边的男人接吻。
正在这当儿店员跑了过来,把披萨盒放到了台子上。“久等了。一共是十五块。”
埃瑞克伸手去摸他的钱包。“等等,”妮娜突然凑了过来,把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胳膊。“让我来吧。”
“什么?那可不行。”
“哦,埃瑞克宝贝,”她俯身向他,凑到了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知道最近一阵子我对你的态度不算太友好。现在算是我向你赔罪,好么?”
埃瑞克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的态度不容他拒却。
“谢谢你。”他干巴巴地说。
妮娜把几张纸币放在桌上,格格地笑了起来。“别客气啦!” 她甜甜地说。“咱们可是老朋友。”
事到如此,埃瑞克也只能点头。妮娜揽上了她的新男朋友摇摇摆摆地向另一张桌子走去,忽然回过头来,向他飞了个吻。
“代我向小可爱菲里克斯问好。——祝你们俩有个美好的夜晚。”她意味深长地说,伴随着又一阵格格的娇笑。
……埃瑞克终于明白过来,满脸通红,拿起了披萨盒子落荒而逃。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迟钝:当然是今晚在攀岩中心发生的那件事——而不是她的新欢——才是妮娜·霍芙如此快活、得意万分的原因:这意味着她从今往后再也不必劳心费神,处理埃瑞克·贝尔格曼曾经拒绝过她的追求这个羞辱的事实;虽然她从来就没真正喜欢过他,但妮娜的自尊心可决不容许让那些嫉妒她、诋毁她魅力值的人赢得战役。
现在战争是结束了,妮娜·霍芙大获全胜。事实证明了她的魅力无可抵挡:能够对她的示爱无动于衷的男人,若不是性无能,那就一定是同性恋。
埃瑞克跑到停车场,一把掀开汽车的后盖,把披萨盒子扔进行李箱,随即用力扣上。他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你还好吗?”菲里克斯问。“你从门口逃出来的样子就好像身后有个鬼在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