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喊我爹爹!”宁一清笑起来,从他决定带江百谷离开之日,愧疚便压得他喘不过气。取下盛世休明的表字,他忽然觉得这个孩子以后会是抱一城的明主,能替他好好守护着抱一城,竟生出一份与有荣焉的期待。
江百谷不知自己碰倒了什么,惊到沉浸在期待新生喜悦中的宁一清,他看到宁一清眼中的惊喜变成惊恐,“阿谷,你怎么回来了!”
“弟子回来给师尊贺喜。”江百谷忍着心里的痛微笑着对宁一清说。
“你快点离开,有没有人看到你,你回来多久了?”宁一清很着急,他费尽心力保下江百谷,让四大长老以为已经是半个死人的江百谷如今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四大长老决不会允许他再完好无损地离开。
“立刻回去,千万不要让人看到你。”宁一清厉声说道。
他不想让自己回来,他不想再见到自己。江百谷点着头,说着好,扭头跑开了,再慢一点就要让他看到控制不住的眼泪了,可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哭呢?这是喜事,他该替师尊开心的。
宁一清没有追来,他放任江百谷朝山下跑去。他想去追,可是竹长老带了裁缝过来。
宁一灵看出他的担忧,应付着竹长老,可只是稍缓了片刻,宁一清顺着山路追下去便找不到江百谷了。
只是耽搁了须臾,宁一清便再也追不上江百谷了,他直直地倒在了山路上。
江百谷没有下山,他回了天水峰,去了后山。他了解宁一清结界的法门,穿过结界不费吹灰之力,他用自己的血重塑了朱厌本体,同时也毁掉了宁一清的内丹。
那个月亮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只求能远远看着他,如今也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他已卑微至此,就这么一点点的奢望,只是悄悄地躲在一旁偷偷看着他,都不可以吗?
他不恨任何人,不想要任何东西,因为他的生活生命里有宁一清,已足够让他感谢命运的眷顾。可是,以后,没有了。
朱厌说得对,想要的东西不会自己过来,有了力量,什么都可以留下,天下属于强者,月亮也会属于强者。
宁一清从来没离开过江百谷,他的气魄,在明月谷,在那个他们相约终老的地方,他的魂魄,留恋于每个有江百谷的地方。
曾经江百谷以为宁一清在这里选择了抛弃自己,这个他喜爱的地方变成他再也不能提及的痛,然而现在他知道了,宁一清从未要抛弃自己。
那么好的人,才会总怀着愧疚,总觉得对每一个人都还不够好。
明月谷在宁一清之前布下的隐藏结界中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砌好的灶台久未使用已见裂痕,辟出的菜地早已荒芜,棚下还有当年宁一清磨了一半的木头,不知是打算做件什么家具,他从未想一去不回。
“我来过这里吗?”宁一清摸着树下长满青苔的竹椅,“还有别人做椅子用这种榫吗?”这是他的习惯,匠人们大多嫌吃力又不会更好太多便弃而不用。
江百谷看着竹椅,没有说话。
“我还能做得更Jing致些。”宁一清有些得意地对江百谷讲,“等我打磨打磨,这把椅子还能用。”
都是宁一清做的,只不过做这把竹椅时,他已经废了左手。江百谷默默握住宁一清的左手,轻轻地摩挲他光滑的手腕,当时就只有右手能用,是怎么做了这么多东西呢?他伪装得那么好,没让任何人发现。而自己只顾着自怨自艾,竟然没有发现日日相伴之人手脚的不便利,只顾着自己疼自己伤,却不知身边的人更疼更伤。
“阿谷。”
直到宁一清的手指碰到江百谷的脸颊,江百谷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对不起。”
江百谷抱住宁一清,“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一点苦。”
一路走来,他能说的,就只有对不起了。他想起宁一清对他说的“相信我”。为什么当时不肯相信他呢!那么善良柔软的人,永远不会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自己却不肯相信。
宁一清笑着接受江百谷突如其来的允诺,“我也是,我也想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苦。”
“你喜欢这里吗?”江百谷忽然想到,当年来到这个山谷时,只有自己在欢呼雀跃,宁一清只在一旁微笑着看自己笑闹,没说过喜不喜欢。
“喜欢啊,这谭泉水,涟涟滟滟,像你的眼睛。”宁一清看了看潭水,又看了看江百谷。他喜欢这里,来到此处,他所有潜在的恐惧都带着淡淡的哀愁变得安宁。
江百谷红着脸嗫嚅:“我觉得像你的眼睛,像一轮明月。”
除了在红线茧中,上一世的宁一清从未对江百谷说过什么动情的话,重生的宁一清总是热情真挚得让江百谷不知所措。
“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宁一清擦着竹椅问道。
“你想吗?”江百谷问。
“好呀,那要收拾一下。”宁一清四下望了望,“我先把灶台弄一下。”
“那我去买些用品rou菜,山下就是一个小镇,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