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谦,你没撞到吧。”就算如此,身后之人仍迅速地调整了身体后仰的方向,将江百谷牢牢护在怀中,替他挡住凸出的扶手。
江百谷侧过脸才发现,不知从何时,那张曾经温润饱满的脸颊已消瘦得十分憔悴,垫在他头下的那副身体不再强壮齐伟,一把干巴巴的骨头硌着他的头,他的头也硌着那把干巴巴的骨头。
他忍不住想摸摸那张憔悴的脸,他不想再生气了。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遇到那个月亮仙子时,觉得就算自己日日泡在冷水里,能与他相遇也是值得的。
如今,只要他的承诺是真的,他会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受的这些苦,也就不算苦了。
如此想着,江百谷就抬起了手,伸向近在咫尺的那轮月亮。
“阿谷,你的手可以动了。”江百谷的手在离那轮月亮一拃之处被紧紧握住,宁一清欢喜地喊道。
“我的手?”江百谷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宁一清,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宁一清忽然畏缩地收回紧握着江百谷的手,讪讪地说道,“善谦,快下床走走,看看你的脚可恢复了?”
他在宁一清踉跄地搀扶下,颤颤悠悠地从床前走到窗前——他的手脚都在恢复。
“你会好的!”宁一清一直不敢对江百谷说出真相,他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下刀的准度,怕江百谷有了希望再失望,如今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真的伤了他的筋脉。
宁一清的药果然很管用,不到一个月,江百谷已可不需借助外物独自行走,只是重生之肌仍就薄弱,不能活动太久,使不出太多力气。
已经很好了,已经足够了。江百谷只是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再也追不上他的月亮了,如今已经很好了。
江百谷不再需要寸步不离地照顾,宁一清多了闲暇,和土垒灶,伐木做椅,静谧的明月谷愈发多了烟火气。
江百谷依旧沉默地看着忙碌建造明月谷的宁一清,自己现在残废的模样连自己都很讨厌。沉默了许久,他总在想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他暗暗决定,等恢复如常的时候,做一桌宁一清喜欢的饭菜,再告诉他,自己现在很欢喜。
还未等到这一天,宁一清便走了。他为了安全带走江百谷,离开得太匆忙,他担心着朱厌的封印。他只是想回去看看朱厌封印是否安稳,想看看他仍有责任的徒弟轲珖如今练功如何,他还会回来的。
可是他回到抱一城时得知城主被关了禁闭,他是抱一城的弟子,他无法坐视不理。
“灵儿,到底怎么回事。”宁一清避开梅长老的看守密见了被禁足的城主师妹。
宁一灵摸了摸还不太明显的肚子,“没什么,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有了一个不该有的孩子。”真的没什么,她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城主,早就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就该自己担,担得起要担,担不起也要担。
“那你打算如何?”宁一清问。
“还没想好。”宁一灵垂着头,她毫不反抗地任由梅长老将自己关起来,她正需要好好考虑这件事,从清江企图打破结界放出朱厌时她便知道了清江真正的身份以及清眠的野心。对抱一城的城主来说,爱是一回事,身上的责任是另一回事。孰轻孰重,她只能选择后者。这个孩子不该留,可母亲的天性又让她狠不下心。
“他父亲的身份,见不得光。他以后也见不得光,不如不要出生。”宁一灵赌气地说道。若她已然这么决定,那现在也不必如此狼狈。
“还有别的选择吗?那个人,可以换个身份吗?”宁一灵是宁一清最疼爱的小师妹,除了已故的师尊,唯一的亲人。但凡有办法,他都会帮她去做。
“他不会想的。”宁一灵有自己的选择,他也有自己的选择,而且骄傲如宁一灵,也无法接受自己只是那个交托与真心的人手中一颗可利用的棋子,“我和他决无可能了。”
“如果你果真想好了,我可以给这个孩子一个身份。”宁一清想不到其他办法,“我要离开抱一城了,这是最后一次能帮你做的了。等将来事情淡了我再回来与你和离。”抱一城已经容不下江百谷了,既然如此,他只能选择和江百谷一起离开。
彼时的宁一清已被江百谷斩钉截铁地拒绝过,只想着帮小师妹渡过难关,未必没想过与江百谷报备商量,只是又有什么立场身份来说呢,做徒弟的肯定是由衷地祝福师父与师叔鹣鲽情深良缘天成,自己何必再听那些刺心的话。反正行了礼公告天下后,他仍是回到明月谷陪着江百谷,与世隔绝的明月谷根本也不会听到抱一城的喜事,不会有什么影响。
然而宁一清未料到与世隔绝的江百谷却出了明月谷。
江百谷知道宁一清放不下抱一城,肯定要回去看看的。他想要独占那个人,可是他更想那个人开心快乐。让宁一清舍弃抱一城,他是不会开心的。
江百谷只求宁一清在心里给自己留有一点点的位置,一点点就够了,在顾好抱一城之余会回来看看他,他就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