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可惜在座的这些人,心思都没有放在品茶上。
陈魏垂着眼睛,微微感觉有些烦闷。他并不为刚才那样令人难堪的场面苦恼,在二爷面前,他那两个巴掌打得不敢放水,落在脸上是结结实实的痛楚,火辣辣地发烫。这样的惩罚在服侍二爷的这几年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了。
陈魏手中醒着茶,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爷。
苏生猜错了,他躲得不是这两名明家的客人,而是二爷。
二爷此人做事太过随心所欲,性格又难以捉摸,好说话的时候翡翠都敢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发起脾气来明阙也不敢近身。陈魏捏着小巧Jing美的茶杯,微微蹙眉。他不想推测二爷此举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他最近对自己的关注未免太多了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少爷,有件事老家伙们不敢提,”明公笑呵呵道,“推我出来给您说。”
二爷听他提到那些族老,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懒洋洋地笑着,“你们倒是比我还急。”
“他们也是心疼您,”明公说,“身边还是得有个体贴稳重的可心人。”
“不碍事,”二爷随口道,“有奴才们伺候就行。”
明公笑道:“奴才们伺候得还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中秋那会儿我们这些人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一直惦念着您,盼着您成家呢。”
“哦,”二爷不痛不痒地说,“劳她记挂。”
二爷对自己母亲态度冷淡的事不是秘密,老夫人当年偏爱大儿子,对小儿子疏于照料,当年又连番被丈夫病逝、长子失踪的事打击,一直在疗养院里修养,不到年节鲜少出来露面。
“要按我说,少爷如今正是好年岁,不用太着急,”明公老神在在地说,“立主母这哪是小事。”老人促狭地微笑起来,“倒是可以给老夫人先整个孙子抱抱。”
“再说吧。”二爷显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明公接过仆人捧来的茶,浅浅品尝了一口,忽而叹口气,“老夫人这些年其实一直念着少爷呢,儿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哪能不心疼您?您今年的生日宴……老夫人再不出席的话,世家恐怕该有议论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仔细观察着二爷的脸色,担心他要发火。二爷却没什么表情,把茶杯捏在指尖,玩得漫不经心,“明伯伯说的是。”
“那当天就请她来吧。”他笑着说。
陈魏指尖一阵烧灼似的刺痛。他手腕颤抖,迅速维持住持壶倒水的动作,一小股烧开的澄澈泉水沿着瓷杯洇shi茶布。他将被滚烫壶身烫伤的手指蜷在手心,把粗陶壶放回炉座时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正对上二爷看向他的视线。
——不知道他向这边看了多久。
陈魏心头微微一动,面上仍然一派恭谨,不动声色地侧开目光。
二爷摩挲着手里的瓷杯,忽而将它摔落在地上。
“茶香都是散的,做的什么东西?”
二爷话音刚落,满屋子的仆从都跪了下去。陈魏离开茶案,俯身跪好,他轻轻抿起唇,认命般为自己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说“请您原谅”之类的话语——如果你的主人想方设法要挑毛病发作,求饶也改变不了什么。
明公没想到二爷会突然对他的管家发难,气氛和睦的闲聊戛然而止,房间中一时寂静。
“明伯伯,我要处理一点事,你请回吧。”二爷态度温和有礼,仿佛刚才冷不防的那声苛责只是幻觉。
“少爷,”明公扶着拐杖,缓缓站起来,“这是……”
“奴才做错了,当然要好好地管教一番,”二爷语调不高,话中的Yin冷却令人不寒而栗,“这么不中用,也不用留着了。”
陈魏仿佛冰水浸身,手指无意识扣紧地板。
明阁悄悄打了个寒颤。他巴不得赶紧离开,明公却没有动作。明阁难得机灵一回,以为爷爷是年纪太大,没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上去搀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二爷搞不好要把人弄死呢,咱们赶紧走吧。”
他搭上老人的手臂,忽然愣住了。明公身体紧绷,一双枯槁的手紧紧攥住玉龙头拐杖。
“……奴才做错事,找师傅来罚就是,少爷不要气坏身子。”明公劝道。
“明伯伯Jing心送来的茶叶,”二爷分外惋惜似的,“竟然被一个贱奴给糟蹋了,这能轻易放过他吗?”
“茶叶再珍贵到底也不是活物,亲自处置罪奴只怕脏了您的手,”明公说道,“您要是喜欢这茶的味道,我那还收藏了几饼老茶,一并给您送来。”
二爷眉心微展,似乎消掉一些气:“明伯伯都这么说,那就算了。”他换上一副浅淡的笑脸,彬彬有礼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真扫兴,改天再聊吧。”
明阁直到走出书房,才感觉周身的凉意消散了一些。他想到那个温润的青年,难得犯了点同情心。“太可怕了,”他扶着明公心有余悸,“不管爷爷你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