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宏章书院的时候,惟修正盘腿坐在案首,下面齐齐坐着不少夫子,而他案边堆着一踏踏卷宗,看一卷便在学子名单上做一下标记,看那上面已经划去了不少人,院长坐在他侧首一脸惴惴不安。
戈政卓扒在门外偷偷瞄了几眼,简直心肝颤,一抬头就与里面格格不入的沈文宣对上视线,一懵,这货来做甚?
自然是跟着惟修来的,是他劝他出山,怎么能不陪着过来?沈文宣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和阿焦吃午饭了,便悄悄起身从门口溜了出来。
“你你你——”戈政卓指着出来的沈文宣,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他拍开了手,道:“我还有事,有话下次再说。”
背过手冷淡地从他身旁走了。
戈政卓:“他他他——”
“进来吧。”惟修瞥了一眼门口,说道。
戈政卓一顿,也顾不上沈文宣了,整理几下官服微微躬身小步走了进去,俯身笑道:“尊师身体可好?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通知弟子一声?好让弟子招待一二。”
惟修看着他脸上的假笑翻过一个白眼,“哼”了一声。
跟来的其他官吏都等在外面面面相觑,瞥见往来的学子还要端正了仪态,像极了强装鹤的鸡,张冦简站在远处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着擦肩而过的沈文宣,转身跟了上去。
“尊师可还记得弟子?”戈政卓见惟修翻看卷宗不搭理自己,便小心地坐在他侧首问道。
惟修看都不看他一眼,道:“记得,永元十二年的贡士,你当年那篇经义还是我看的,差得很,若不是另外两位考官对你手下留情,你怕是入不了殿试。”
戈政卓尴尬地笑了一两声:“尊师对弟子的鞭挞之情,弟子不无感激。”
“只是尊师避世多年,向来不理尘事,这次为何突然来书院教授学业?”
“怎么?”惟修放下手中的笔,偏头看向他,“我做事还要你多嘴不成?”
“不敢不敢。”
惟修:“我来这书院教书又碍不着你官府什么事,你倒是来得匆忙,心虚得很,以我之名望就是担任国子监的祭酒都不成问题,更何况你这小小的宏章书院。”
“尊师教训的是。”戈政卓唯唯诺诺,揣着手一句都不敢反驳。
惟修重新提起笔:“我已决定,除去这些不学无术之辈,过几天的招生试不论是士籍、商籍还是普通百姓都可参加,书院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不是某些人用来牟利的工具,搞得好好的书院乌烟瘴气!”
戈政卓心里一凉:“这......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让商籍的人也能参试是否......不太合适?”
若真为商人开这一条路,他还怎么拿改籍的事拿捏这些人,这捐款迫在眉睫,可不能——
“商人不可入仕,但又没规定商人不可上进读书,你如何说不合适?你能改律法不成?”惟修瞪了他一眼,戈政卓垂首默默闭嘴,双手在袖中紧攥成拳,心中恨极。
宏章书院建在高台之上,院外的台阶就有三段,像是从石台中间凿出来的,两侧都是石壁,沈文宣下至第二段时被张冦简拦住。
“怎么?”沈文宣打量了他几眼,“张大人可也有下属的商户?”
“并无,”张冦简说道,拧着眉心中不解,“你为何搞这么一出?断了这些人的财路对你有何好处?”
“我是商人,这就是好处。”沈文宣抬步要走。
张冦简拦下他:“渝州现下形势危急,需要这些商户捐出银子,你——”
沈文宣一把将他推至石壁,左拦右拦惹他心烦:“需要便需要,这些贪官被各业商户供养这么多年,他们手中的银子可一点儿都不比商户手里的少,自己掏腰包也可以补上窟窿,张大人有什么可着急的?”
张冦简盯着他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没了他的阻拦,沈文宣继续往下走。
张冦简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一次招惹这么多人,我劝你小心些。”
沈文宣笑了一声:“多谢。”
在上了马车之后戈政卓突然急赤白脸地从书院中追了出来,看着远处已经走动的马车,再看着脚下的三段长台阶,气得脱下靴子砸了过去:
“沈文宣,我艹你大爷!”
马车内沈文宣表情淡淡,用小指挖挖自己的耳朵,将这一句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
林家。
林淼坐在堂上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有家里的仆人也有典当铺的人,几口大箱子被抬了出去,管事还在跟典当铺的老板算账,请求多给一些。
林淼闭上眼仰靠在椅子上,眼不见心不烦,看上去有些颓唐。
家里账上的银子突然少了一半,不说林家的各项嚼用,就是铺里的银子都周转不过来,之前做账时也暗暗昧下了一些银子,这一时半会儿也填补不上了。
还有沈家——
林淼用力捏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