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先叫破了他的名字,这让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穿着学士服的人又盯着李一一看了半响,他微微后退像是在辨认,说:“这是李一一?”
“是,”李一一说,“师兄,恭喜毕业!”
“同喜同喜。”王磊说。
不知为何,刘启觉得那不是客套,他是真正在为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地方而感到由衷的喜悦。王磊漆黑的眼睛像大海,他看得见他们实验课上每一个错误的Cao作和试图修改的数据,也不会错过每一道想要有所学习和收获的目光。每当实验课上他们想问他什么,他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双眼睛就像海洋一样深邃,它倒映整个天空的影子,又以人无法想象的胸怀包容一切。刘启和李一一所窥视的、李一一师姐的形容不过只是王磊所承受的冰山一角。日光无法照耀的水下埋藏有更多煎熬与苦难。
然而王磊的眼神中丝毫没有怨怼或是被生活消磨过的沧桑。他大概经历了很多,可那双眼睛里依然有光。少年人眼中的光多像大火燎原,他却是夜里天际线上一点暖黄。
与生活抗争又和解后的暖黄,从那里他看到他还会继续抗争。
“师兄,毕业快乐。”刘启说。
王磊笑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毕业快乐。”他说。
这天的天空没有云,阳光肆无忌惮从九万里的晴空上洒下来,天蓝得清透而明净,是北方六月所独有的天色。山坡上的钟楼敲响了十二点,有五颜六色的伞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
“你们下午还有课吧?”王磊说。
李一一说:“有。”
但刘启还不想走,他站在那里和王磊对视,人群熙攘如一道缓缓展开的浮世布景。有风吹过他的耳侧,树木摇动如同心声。
快,那个声音催促,不曾出口的话要说,想问他的都要说。
王磊温和而平静地注视他的眼睛。刘启的手抖了抖,又放下了。
“户口?”李一一问。
他还是不敢。刘启咬住下嘴唇。
“抱一下吗?”
他猛然抬起头。
看见他的动作,王磊脸上的微笑加深了些。他抖了抖学士服的袖子,向刘启张开手。
“要不要抱一下?”
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采取了行动,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王磊的怀抱就像他想象的那样温暖——甚至更暖,他感觉王磊用手搂住他的后背。
“毕业快乐,师兄。”他喃喃地说。
“师弟,”王磊靠在他耳边,声音很轻,“武运昌隆。”
拥抱只持续了两秒。他放开他,眼神诚恳而温柔。
“我知道你能做到。”
东武望馀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逐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南乡》与《北国》都写作于我人生中一段堪称最艰难的时期,也是迄今为止与我的三次元联系最紧密的两篇。既然有关三次,两位主角的身上便难免有我的投射,他们所表现出来的Jing神内核让我渴望拥有,也鼓励和鞭策我拥有。
我特别喜欢《北》《南》中他们身处绝境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碍于笔力有些内容我表现得不是那么清晰,但我也不想像《玫瑰年代》那样专门写分析来解读。我相信应该会有人懂,如果真的这样,那我简直不要太开心。
注:文中的词是苏轼的《南乡子·和杨元素时移守密州》
第15章 磊启《转山》
现代AU,中国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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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 04:30
刘启吞下最后一口面汤,背着包走出塔尔钦的旅馆。老板娘用手捂住一个哈欠,她目送刘启掀开旅馆的门帘,走进冈仁波齐山脚下茫茫的夜色。广播里说今天有雨,这让她有些担心这个面无表情的独自转山的小伙子,但她随即想到他一米八的个头,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冈仁波齐都会迎来许多雪域外的来客,她实在看不出他们中的有些人信仰什么,但拥有信仰总归是件好事。
迎接刘启的是一阵寒风与静谧的夜色,凌晨四点半,一切都黑着,天地间仅有的光只剩下月光和她身后的漫天星斗。刘启将风帽牢牢系在头上,他从未在西藏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见过这样明亮的星光和月色。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为冈仁波齐勾勒出了她的轮廓,神山如同一颗熠熠的珍珠,安详而温柔地坐落在黑夜之中。
刘启感受着肺部被寒冷的空气充满,他踏上一块粗粝的岩石。他是来转山的。
AM 08:00
过曲谷寺大概两千米下起了中雨,王磊戴上防雨冲锋衣的兜帽,又从背包里抽出雨衣套在身上。与他同行的藏人扭头询问,他抬手微笑,意思是自己还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