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于庸人和青晓低语了几句,便匆匆朝城西离去。
百里临江正想追上去,却不由得心中一动。那包芋头糕在他怀里揣着仍旧热腾腾的,若换做以往,他定然不以为意——百里临江自小到大吃的是百家饭,风餐露宿也习惯,一口吃食热的冷的吃了都一样——
那人的脸无端在脑海里浮现,一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唇角似笑非笑。
百里临江不由得停下脚步,喉头吞咽了一下。若回去得迟了,芋头糕凉了可不好。
然而刚往回迈了两步,百里临江又停下了脚步。师父逍遥子那张花白胡子的古板脸庞仍任历历在目:
但凡入我门下,须得立誓行侠仗义,不可见死不救——
知道有孩童失踪,却不去查探,算不算见死不救?
百里临江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芋头糕,被纸裹着的糕点烫得心窝滚热,倒教他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你是怎么了,百里临江?侠义正道你不走,却被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的,为了区区一个妖物?
你是不喜欢他的,不是吗?
纷乱的脑子渐渐镇定下来,百里临江看着城西的方向,蹙起了眉头。于庸人和青晓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要追上去,又谈何容易?
何况就算追上了,凭昆仑青晓和小司空的功力,要想跟踪而不被发现,也绝非易事。
眼前的难题反倒激起了百里临江的兴趣。不就是城西坟场吗?就算没有于庸人和青晓,自己去坟场一探究竟不就行了?
这个想法一旦浮现,百里临江立刻摩拳擦掌,三步并做两步往城西去。此刻申时将尽,已近酉时,初春入夜得早,天边日头早已大半没入天际。
百里临江刚出城门,见天色已然转黑,来城中买米卖柴的村民早已各自归家,一条大路通向荒郊山岭,却四落无人。他抬头看时,灰黑色的天空里疏疏落落几颗明星,几只乌鹊哑哑叫着,朝密林飞去,
百里临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心中默念了两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百里临江暗暗运转《参同契》的口诀,只觉得一股暖流渗入丹田,顿时手足轻盈健步如飞。他沿着大路又行出数里,见林中分出一条小路,直往山岭中去。他在城中早已打听过,知城西坟场便在荒山之中,也不再犹豫,一头撞入那小径之中。
此刻夜色早已深沉,天空中虽然高挂一轮新月,却被密林遮盖,半丝月光也透不进来。百里临江折了两支枯枝,想捻个火折子,无奈枯枝chaoshi,怎么都点不燃。他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惧黑暗,不由得心中焦躁,又想,师父教我的观天诀,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然而念了两遍口诀,眼前仍然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百里临江顿时大感失望,心想,原以为有了《参同契》,自己功力早已远远高于过往,却想不到只是一场空欢喜。
百里临江咬咬牙,双手在胸前结了个请神印,刚想要再催动观天诀,却不想丹田之中气劲流转,脑中暗合《参同契》的歌诀,一时福至心灵,指中心猿锁如金蛇弹出,竟然在十指尖燃起十朵金色火焰。
火火火火火——
百里临江手忙脚乱,想要吹灭手指尖的金芒。他心念一移,《参同契》的功力自然大减,十指的火焰熄灭了九支,仍然有一点残焰燃在左手食指指尖,无论如何不能熄灭。
说来也奇,指尖那点金芒虽然微弱,却极有穿透力。百里临江稍稍镇定了心神,见四周半丈之内的事物,俱被照得清清楚楚。他此刻恐惧之心又减了些,反倒觉得有趣,用指尖金芒试图点着一旁的枯枝,却烧了半日,连半点烟也不见。他又伸出右手,试图触碰左手指尖那点金芒,却觉得所触之处空空荡荡,竟与烛焰之类丝毫不同。
百里临江愈发觉得有趣,又想起温别庄日常夸耀,说若领悟得心猿锁的妙用,必将受益无穷。心念及此,百里临江顿时有了几分失落,心想,怎么好端端的又想起了那个妖人?
你明明是不喜欢他的,不是吗?
欲念一收,《参同契》的功力顿灭,心猿锁再无法驱动。
百里临江的四周,又跌回了一片黑暗里。
黑得仿佛不见底的洞xue深处,枯骨似的人影。
像是活人,又像是死尸。又或者,是生是死,已经没有分别。
只有一个怨毒的女声,像是咒语,挥之不去。
江儿,你要听为娘的话,你要找到那个人——
百里临江按住额头,脑海中又忽然闪现过奇诡的画面。画面如此的真实,像是冥冥之中亲身经历过无数次。
不对。不对。
心念甫动,指尖那一点金芒即刻闪现,驱退了四周的黑暗。奇异的梦魇也随之消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这是怎么了?百里临江敲了敲额头,心中好生奇怪。他素来不知天高地厚,无忧无虑,自小便是孤儿,无父无母。他自嘲地想想,心绪带了几分怨毒。
娘?我哪里有什么娘?谁是我的娘?
山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