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说话?”
百里临江大惊,连舌头也抻不利索。那头盖骨动了动下颌骨,奇道:
“我为什么不能说话?万物有灵,山Jing水怪,孤魂野鬼,只是常人平日看不到罢了。反倒是你,一个傻里傻气的小子,怎么听得到我说话?”
那头盖骨连着几根肋骨,伸出来的一截肱骨动了动,似乎打算朝百里临江伸过来。百里临江吓得连连倒挪几步,试图将那死人骨踢开。那死人骨摸了半日,却始终够不着百里临江,显得有几分失望:
“小兄弟,别那么小气,就分一口芋头糕给我嘛!”
“你这个死人头,为什么还要吃东西!”
“死虽然死了,吃东西还是要吃的。”
那头骨仰天而卧,似乎对百里临江的指责不以为然:
“人活着的时候,三魂七魄即为人的七情六欲所在。可是人死了,地府鬼使收走了七魄,却未必能收走人的三魂。若生前有强烈的欲望不能满足,死后仍然残存不去,日久天长,三魂也就渐渐得了一丝灵气,却不能再世为人,也不能游荡为鬼,只能寄生在一点毛发血rou上,自生自灭罢了。”
那头骨的眼眶里,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早已生出两棵小草,随着那头骨的转动动来动去,倒像是眼珠子活动一般:
“就一口芋头糕,一口嘛!”
百里临江此时也镇定下来,只觉得又恐怖又好笑,忍不住踢了那死人骨一脚,见其只能懒懒地稍稍翻动,却做不了大的动作,反而放下心来,攥着那袋芋头糕奇道:
“所以你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死前有什么欲望没有满足吗?难不成,你死前就是想要吃一口芋头糕?”
“哎呀,想吃芋头糕呀。”
“奇了怪了。芋头糕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死前连一口芋头糕也吃不上呢?”
那头骨被问得一愣,扭开脸去:
“生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百里临江瞪着那头骨,脑子里空空的,一肚子疑问,却找不出半个字来。那头骨沉默了一会儿,却又接过话头:
“其实我生前,是个临江城有名的浮浪子弟。唉,也说不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因着家中有钱,父母骄纵,我自小不爱念书,只爱和一帮狐朋狗友闲荡。那时候年轻不晓事,只知道和这帮人一起呼风唤雨、说起话来又甜言蜜月,好玩得不得了。那时候怎么知道,天下怎么会有不贪图你身上的东西,而把你高高捧起的人呢?起初父亲在世,家里的铺子有闲钱,我便日日拿了闲钱去游玩。可是父亲去世,母亲又卧病在床,家里的伙计串通管事的,把铺子里的财物拿去偷偷变卖了,我却丝毫不知,仍然只是花天酒地。等到发现之时,已经为时已晚,伙计和管事的早就逃之夭夭,铺子的账面上早就一干二净。
“可是到了此时,我仍然不晓得世间疾苦,还不知道大难将至。虽然在母亲病榻前立誓悔过,可是没过几天,我又犯起了毒瘾,跑到赌坊赌了三天三夜,将身上的所有输了个干干净净。因为家中财物散尽,再也没有人肯赊账给我,赌坊的伙计还要我把之前欠的账一并数倍偿还。
“可怜我那老娘,八十有余病入膏肓,不得不拖着病体变卖仅剩的一点体己,好将我赎出来。当晚她就睁着眼睛,在连被子都不剩的草榻上断了气。死前她看着我流眼泪说,娘要死了的话,你怎么办呢?
“就这样,我的老娘死了。我不曾读书,又不曾习武,半分手艺不会,更害怕种地受苦。饿了的时候,只能去东家讨点吃的,去西家讨口粥,晚上就回到破屋里瑟瑟发抖过一夜。一开始本家叔叔还愿意救济我,可是渐渐的连他们也不愿意再给我饭吃,反而看到我出现,就用棍子赶走我,如果我从家族学堂门口路过,里面的书童还要出来朝我扔石头,说怕我给家族中的子侄做了坏榜样。
“我不知道我最后一顿饭是在哪里吃的。我只记得自己饿极了,倒在草屋的破席上,连出去乞讨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正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后悔。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和那些狐朋狗友结交,一定听父母的话好好念书习武,帮家里打理铺子,堂堂正正地走正道。
“我想起了小的时候,阿爹和阿娘带着我出门玩。我坐在阿爹的肩膀上,看着市集上的糖葫芦、糖人儿、花花绿绿的画片,和‘通和春’喷香的芋头糕——
“在我闭上眼睛以前,我想,要是——
“能再吃一口‘通和春’的芋头糕,就好了。”
百里临江正听得出神,却听得远处传来呜咽的声音,仿佛什么人在吹奏着箫管。那声音悠悠袅袅,缭绕不绝,竟令听者如同肺腑被利爪紧紧捏住,有如百千根钢针扎入肌肤中来。百里临江毕竟被温别庄调教了多日,处处被那妖人耳提面命,虽然不识得这是何等邪法,却也识得其中厉害,立刻静心打坐,运起《参同契》中的功法来。
待心神稍稍平静,百里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