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羊羊羊羊——”
百里临江被那双又细又长的羊眼珠一瞪,惊得几乎整个人跳起来,转向俱空求助。俱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半张脸隐藏在笠檐之下。
百里临江又转过头去,想要确证那是否是一双羊的眼——
那张脸又肥又胖,一撮山羊胡被梳得油光水滑——
却分明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洋洋喜气,大吉大利,哈哈哈——”
百里临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想,幸好自己刚才没有大叫妖怪。
他将热气腾腾的芋头糕揣进怀里,挠了挠脑袋。莫非刚才是自己一时眼花?还是撞了鬼?
“贫僧见公子脸色不太好。可是遇上了什么烦恼不成?”
俱空的声音温柔清亮,果然是得道高僧才有的气派,也难怪璃秋娘对他如此信赖崇拜。百里临江转过身,不知不觉和俱空并肩步入一条小路,四周嘈杂人声渐渐褪去,他又挠了挠脑袋。
“俱空大师,世界上真的有佛祖吗?”
“哦?公子何来此问?”
“佛祖慈悲为怀——那么若是为非作歹的魔头呢?佛祖也会对他们心生慈悲吗?”
“佛祖对世间万物、有情众生,皆一视同仁。就算是罪恶滔天,只要心存一丝善念,能诚心悔悟,佛祖自然也会对他们心生慈悲。”
“那若是他们一意孤行,不肯悔改呢?”
俱空觉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停下脚步:
“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扰吗?”
“若是一个人,喜欢上的人是一个魔头——那佛祖也会对他们慈悲为怀吗?”
俱空看了看百里临江,只道他在说笑:
“这人是公子认识的人吗?总不会是公子自己吧——夫人温柔淑美,世间若有这样的魔头,那只恐天下人都乐堕地狱了。”
“大师说笑了。当然不是在下——是在下的一个朋友而已。”
俱空敛了笑容,郑重道:
“公子心中惦挂朋友,固然是美事。可是《法句经》有云,应与善友交,应友高尚士。连朋友都应该选择正人君子,更何况是枕边人呢?”
一番话正戳中百里临江心中痛处,说得他低头沉默不语。俱空知他心中仍有沉疑,轻轻一笑带过:
“不过姻缘自有天命,的确强求不得。公子眉间疑虑重重,只怕此人是公子的至交好友吧?”
“大师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在下的总角之交……只可惜我的朋友身在百里之外,无缘听到大师的教诲。”
“有公子这样的至交,这位朋友想必迟早能想通,定能拨得云开见月明的,公子也切勿太过忧虑了……咦——”
俱空忽然仔细端详了百里临江的一张脸,摇摇头:
“贫僧见公子眉心有几分煞气——莫非公子最近睡眠不沉,白日间偶尔眼前有昏花么?”
百里临江眉头跳动一下。被那妖人夜夜无度需索,能睡得沉就怪了——莫非因为这个缘故,方才将“通和春”的掌柜看成了妖物,竟是因为眼前昏花么?
“这个——的确是睡得不太好。大师可有方法解吗?”
“定是因为公子为朋友之事担忧,劳思烦神之故导致。幸而是公子遇到了贫僧,也幸而公子年轻气盛,这煞气不足以造成损害。只是长此以往必定伤身。若公子不嫌弃,含光寺每个月初十都有一场驱邪法事——有那求身孕的女子到寺中彻夜祷告,必能感动菩萨及时怀子;若那遭遇了邪祟的信徒到寺中焚香念经,也必能祛尽妖邪换得清净。若公子届时携夫人下榻含光寺,贫僧一定为贵夫妇念诵几卷经文,为你二人清心驱魔。”
百里临江心中一动。
那凤来客栈的小二早就来回念叨过,说含光寺求子如何如何灵验。方才那“通和春”的伙计也是上赶着要去含光寺祝祷。百里临江略一沉yin,见俱空那张脸气定神闲风华如玉,一派正道宗师的风骨,更是增添了几分说服力。
或许听俱空念念经,也许能让温别庄那个妖人减少几分戾气,不那么离经叛道。
那么美的一个人——即使佛祖也不会忍心让他回三十三天那种地方受苦,不是吗?
辞别了俱空,百里临江正欲返回客栈,却听到巷子的砖墙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哼,我说什么名门正派、仁人君子,却原来也只是半夜掘人坟墓、修炼妖术的旁门左道而已。”
百里临江听得微微挑眉。这口气虽然粗鲁,声线却又带着几分尖锐,实在让人再耳熟不过。百里临江暗暗揣测,小司空于庸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却听另外一人道:
“于兄误会了。昨夜贫道为了追那孩童的踪迹,一路追到了城西坟地。那人显然是对地形十分熟悉,内功又奇高,挟着一个孩童竟然与贫道快慢不相伯仲。若不是于兄拦住了贫道的去路——”
“哦?原来昆仑青晓也不过是个吃干饭的,沽名钓誉之徒,追不上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