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景扬,可是纯情得很,对你一往情深。”
陈景扬是应该和安平王一块在宫中护驾的。景扬朝中权力之路才刚刚开始,履历上应该有些漂亮的战绩,往后他用景扬才能服众。可是陈景扬临到头,却选择去太子府接谢献——他们都以为谢献会被留在太子府。如果不是这样,安平王现在也不可能瞒过陈景扬把谢献关在这里了。
谢献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听见陈景扬的名字。他眼睫微颤,沉默片刻之后又浅淡淡笑道,“王爷想说的事情,谢献明白。王爷多虑了。谢献一生所求,也不过是想过些自由日子。”他重又抬起头来看向安平王,直直的视线仿佛在确认此刻彼此对话的诚意,“谢献也不愿意拖累郡王殿下,郡王殿下年少有为,又助王爷登上大业,此刻才要展宏图。谢献卑劣之身,知道分寸。”
安平王身子后退,靠在了椅背上。
已是入夏,黄昏格外漫长,带着柔光的夕阳斜斜的映入牢内,给谢献身上披上一层橘红暖色。
“你如果要继承谢氏,怎么还能算卑劣之身?”安平王一手撑在椅背上撑着下巴,眯着眼看他。
谢献笑着摇摇头,“谢献不敢欺瞒。谢献无心继承谢氏。”
“…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献的意思是,王爷不如毁了谢氏。我知道想为实事者苦世族久矣,历代的解决办法都是升官晋爵,多给银子以向世族示弱。那是因为世族间即使水面下多有纷争,面对皇权却还是一张铁饼。现如今谢氏伤了元气,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爷何妨用谢氏与其他家族互相蚕食,殿下继任之后可以观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安平王的手指点在脸颊上,他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
谢献摇头,“谢献无心留在京城,但是可以把谢氏留给王爷,我知道些内情,日后可以帮助王爷。”
“你不怕,你留下情报,我就杀了你?”
谢献浅浅笑,“放我自由和让我死,本来就全看王爷仁慈。”
“如果我不仁慈呢?”
“那我希望…”谢献微微挑眉,“怀康郡王永远也不知道,我是被您所杀。”
该回家了。
第37章
大概因为人到晚年又遭遇了长子(极其失败的)逼宫和惨死,皇帝的身体坏得很快,那年才刚入秋,薨逝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但在偏远的天水村,直到第二年才知道国号已改了天景。
那年春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外乡人。
那时才过新年不久,南方的春天也还是寒冷。谢献留经此处,询问有没有他这个外乡人的容身之所。他向村长指着东南方道,他生在隔壁村,小时因为变故去了京城,如今回来寻根,却发现隔壁村子已经没落无人,只好来此处碰碰运气寻个容身之所。
也许是因为很少劳动日晒的缘故,他看着较一般村民年轻许多,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举止端方。村长少读过几年书,对读书人颇有好感,很大方的留下了他。
谢献于是开始了村子里的生活。
他会读书,能写字,教人文章时清晰有条理,做了村里的教书先生以后颇得好评。他对于村子里的各种事情极少插手,只是认真的经营院子,种花种草养鱼,偶尔也喂喂过路的阿猫阿狗。
日子相处久了之后,谢献也偶尔给人算个卦写个道符什么的。他画道符收费低廉,基本上只是买墨钱,画也只画些祈福镇宅的,偶尔有人来求他做些祛病的符咒符水,他就摇头拒绝。他说,这些都是假的,真的生病了还是留着钱好好看大夫。
南方天气对他的身体其实很不好,一下雨,谢献全身的旧伤就跑出来叫嚣,或者花粉纷飞的时候,他咳得停不下来,头痛得厉害。
可他还是很喜欢这里,他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曾经失去的。
他跟着村民上山采蘑菇,挖竹笋。背着背篓收获一大堆叫不上名字来的野果子,吃的时候就像抽签,有的酸得怀疑人生,有的甜滋滋美如蜜。还有野生的木耳,又脆又爽,从木头墩子的尾巴上薅下一大把,用剁碎的辣子拌上酱油醋白糖,爽口得停不下来。
哦,对了,他学会了食辣。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哪有这种刺激的调味。一开始他吃一点辣就会呛出眼泪来,村里有什么宴席都知道要专门给谢先生开一份小灶,但他食辣越挫越勇,仿佛天生血脉里带的瘾,还没过几个月,已经有点无辣不欢的意思了。
他还学了方言。他教小娃娃们古人yin的诗词歌赋,然后让小娃娃们教他这个用方言怎么说,那个用方言怎么说,下课了你们不要同我讲官话,都跟我说方言。
每多融入当地一分,他的心里就开心一分。
他长得好看,为人温和踏实,又很快适应了当地生活,于是不久就有人来打探与他说媒,谢献笑着推拒。他说自己身有隐疾,不好耽误别人家姑娘。媒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谢献一整圈,然后摇着头满脸遗憾地叹着“造化弄人啊”。
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