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逃避追击他们拐入侍从居所的狭窄巷子,贴身的侍卫还剩下一个,谢献一边胳膊上带了刀伤,有伏兵从背后冲他一侧肩砍来,他避闪不及,被砍在左臂上,所幸伤的不深,但却不断滚出血来。
他们找了一处屋子,侍卫在外面守着,太子与谢献翻进房间,两人均是十分狼狈,太子小声抱怨着为什么会有伏兵,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谢献没有多说什么,从床上扯了一截床单,牙齿咬住布条的一端给自己包扎了伤口。太子坐在地上,看着一旁包扎的谢献额上流下汗来,突然失笑道,“献儿此番辛苦了,本王只是想让你好好看看,本王继位的那一刻。”
谢献嘴巴里还扯着那一截床单,听了这话睫毛闪了闪,默默扎好了结,坐在了太子身边。他随身还带着一柄长剑,此刻已染了血,被他扔在了一边。
“不知道父亲他们如何了。”谢献开口说。
若是太傅一侧顺利,他们仍还有希望攻入皇宫腹地,弑君弑父,得天下正统。
太子冷哼了一声,“这一点禁军,强弩之末罢了。”
谢献斜瞥太子一眼,他好像全然不知道真正的强弩之末到底是谁。
外面有些嘈杂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杂乱之下众人要寻到此处还得花点时间。而门口守着的侍卫伤已重,不知还能撑多久。
“献儿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人马是皇宫禁军的几倍之多,等这一波杀完了我们再出去。”
谢献靠墙默默看了一眼窗外。刀剑嗡鸣声时远时近,太子此刻在想坐享其成。
“我二哥以前说过,等殿下继位,我便会有荣华富贵。”谢献突然开口道。
太子手拍在他膝盖上,“等本王继了位,献儿想要什么?”
几年前某一天夜里,谢献那现在已经发配充军的二哥谢遥曾与谢献说,等到有一日太子登基,荣华富贵你什么没有?
那个夜里他想要什么呢?可能想要一点光,还想要一点暖。没有人知道黑暗的反省室里会有蛇虫鼠蚁,时间难捱,他讨厌鲜血腐烂的味道。
谢献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太子又说,“等本王称帝,不会薄待你。”
谢献于是问道,“殿下知道子仁想要什么吗?”他没有受伤的右手摸向身后腰带。
“你想要什…”
太子的喉管正中猛地喷出血来。他还想要说话,却惊讶地看见谢献执一把短刀,那短刀的尖锐戳进自己的喉管里,血喷出来,猛烈地溅在谢献的白衣上。
他作过很多泼墨画,这该是他的最后一幅。
时间被放慢很多倍,谢献感觉自己好像能够清楚地看见每一滴血砸在身上的模样,太子在他眼前,嘴和喉咙涌出殷红,他好像还要说话,却又被自己的血呛住。全身先是猛烈地砸在墙上,又因为谢献拔刀的动作惯性地向前倒去。这漫长的画面缓缓播放,最后谢献看向自己被溅了一身血的白衣,又看看右手握着的、从太子喉管中抽出来的短刀,表情因为各种情绪杂糅而显得僵硬。
太子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惊,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像是要触摸他,谢献也顺势接过太子那只手,倾下身来伏在太子耳边,他声音极轻,“我想过很多种办法杀死你。”
但我怕夜长梦多。
禁军找到此处时,门口是一个因为失血过多死去的侍卫,推开门,谢献正坐在榻上喝一口冷茶,太子埋头躺在他脚边,一堆血泊之中他的形状不像个活人。
安平王在狱中见到谢献,已是那日黄昏。谢献换了干净的灰麻囚服,左手臂已上药包扎固定。他跪坐在茅草铺就的地上,神色平静。安平王进来时,谢献抬起眼睛看他,没有一丝惊讶。
毕竟是他自己将消息递给沈然之,留安平王在城中备防。
一旁的侍从开了牢门,并放了张椅子,安平王坐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向谢献。
“他们…怎么样了?”谢献开口问。
“谢太傅和谢远谢侍中,协助太子谋逆,已死于乱箭之下。”
谢献低下视线,不自觉般地点点头。
谢氏当家和继承者都死了,官场外的二儿子谢遥充军边境不知生死,嫁与太子的女儿谢妍并无子嗣,但作为太子妃必将被太子谋逆一案拖累,最好的结果也是贬为庶人。
陈瑞正正身子,说道,“你若还活着,倒是该袭谢氏世族了。”
多讽刺。
谢献浅浅地笑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看向陈瑞,点头道,“我若还活着,是该继承谢氏。”
虽然太子倒了,曾经的豪门世族临海谢氏,元气也伤得差不多了。但如果最后由他继承谢氏,那这事真是有趣极了。
“不过我不明白。”谢献又说,“王爷若是继位,京中的世家收归了几个呢?”
京中盘踞的几个世祖根植日久,而安平王扶植的多是举荐上来的寒人。寒人背景浅薄,即使背后有皇帝力保,也难以进入朝中中枢。
安平王看着眼前的谢献,半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