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循规蹈矩,做些吩咐给他的府内事宜。不仅如此,若是手上得了空闲,他也热心去份外的地方帮手。谢献惯是谨慎,为人温和,又读过书会写字,办事情有条理又负责,很讨人喜欢。和众人混得熟了,谢献也学会了支开李田雨的办法。毕竟李田雨仆从一个,总有些杂活该去做。
谢献在太子府,除了身为内臣做些杂事,当然还有别的用途。
他的柜子上备着黑瓶红塞的小瓷瓶,他没去在意过吃了多少又还剩多少,反正二哥会及时补货。
随着药一起补进太子府的,还有些他以前从不知道的小小少年。看着年纪都不过十六七岁,被送进来不过几日,便折了性命,白布裹着由人扔出去。
太子府的女眷都被安置在别苑,太子府是太子一人的游乐场。
谢献曾经掀开一个裹着白布的去看,白布之下的少年,细瘦的肩膀上有他很熟悉的鞭痕。他从前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攥着白布手颤了半天,心绪翻腾,无法平复。
于是又一日他见有少年入府,便支开李田雨,单独去见了见少年。那少年青葱年纪,略有拘谨却仍是阳光,说话时露出一颗虎牙,笑起来应该是很漂亮的。
谢献知道此刻不该有恻隐之心。他没有能力,没有钱,什么也做不到。但对眼前的小孩子来说,人生还长,不该终结于此。于是他终究趁着看管疏忽,将那少年放了。
他知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他实在于心不忍。
那日夜里殿下传他,谢献在寝殿内看见了被他放走的那名少年。太子气定神闲地坐在降黄檀木的椅子上,让谢献帮他选一只合适的鞭子。
最后那个少年死在谢献眼前。谢献跪着抬不起头来,血溅在他的白衫上,他愣愣地看着,深深的无力感如有实质,紧紧捆得他不得动弹。
太子缓步走近跪伏在地上的谢献,用教鞭拂上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血是那少年的血,还带着少年的体温。
“他本来可以活久一点。”太子狭长而深的双眸泛着戏谑的光,“但我不喜欢。”
太子没有迫谢献抬起头来,他觉得谢献伏跪在地上微微发颤的身姿非常好看。如果鞭子落在左肩上,只要力道合适,那么谢献必不会像刚刚那少年一样索然无味地哀嚎出声,而是沉默着生生扛住,现下这颤抖短暂止住,然后血会慢慢浸透这一处白衫。
光是想象已经让太子心旷神怡,那晕染开的模样必然是极美的。白衫或是赤裸的胸膛,都不过一种材质的画布。只要喜欢,就用鲜血作一副泼墨画。
“子仁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太子走上前一步,轻轻踩住谢献撑在地上的手,“你有了反骨,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那日谢献的记忆截止于他痛晕过去。他本来旧伤还在养着,经过这一夜又带上了新伤。总也好不了的胸口痛得厉害,意识模糊中不断咳出些血沫来。
迷离间他又做了那个梦,深渊中无止尽下坠。他在下坠的失重感里摊开手来看向掌心,再轻轻握住。就连空气也被风带走。
他昏了一整天,第二天深夜太子才命人请了二哥来瞧。谢遥跟太子说新伤叠旧伤,现下只能好好养着,不能再折腾。各种药材也写上方子,令侍从去抓药。太子倒是不吝用药,方子上即使名贵的药材用得毫不手软,隔几日便来看他一眼。谢献是一如继往的恢复得极慢,因为入夏天气转热,有时候伤口感染发起烧来,整晚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谢献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又折腾了三四个月人才渐渐恢复清明,待他能坐起身吃点东西的时候,太子来看他,谢献没说什么,从旁接过李田雨递来的药,沉默着一瓷勺一瓷勺将苦药慢慢送入嘴里。
椅子搬过来放在床前,太子坐在谢献跟前。桌前的案几上,瓷瓶里插着一支修剪过,形状姣好的桂花枝。似才刚被采下,时光正好,香气浓郁。
太子看他喝药,一旁道,“子仁现下安静养伤,等身体恢复好了,若是喜欢,内臣的工作还可以继续做。”
谢献眼神微动,喝药的手势停了一拍。
“你要是愿意做事,我升你做少府。”
少府是一府之掌,谢献抬起眼睛看向太子。他不明白太子的用意,但这个条件他不想拒绝。
那年入冬时候,谢献终于能下床活动,他现下被允许在太子府任何地方随意走动,但他连着大伤两次,躺了太久,体力极差,哪怕散步也是停停歇歇。
他有时停驻于连廊,望向太子寝殿前的一方宽阔院子。谢献被软禁于太子府,不知这外面的世界权力更迭如何,但他心知不能再浪费时间,有些事情不能久拖。
于是他很快就接任少府一职,开始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
不过,因为谢献不能出府,所以太子府的外务主要由太子极爱用在身旁的侍郎李庆负责。而这人谢献极为嫌恶。
那日谢献独坐在帐房里,天渐渐暗了。他放下笔仰头去看窗外一小方由橙转紫的天空。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鞭炮声。他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