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安平王忽然来了帖子,邀他去府上用晚膳。说民间习俗这腊月二十八该是家人团聚,他这个小堂弟一人在府上孤家寡人做堂兄的看不过眼,这饭今晚无论如何也该和堂兄一块吃。
这帖子他推辞不掉,反正也在家憋闷几天,便应约去了。
饭桌上安平王与他炫耀夫妻恩爱,下了饭桌又给他传授一通夫妻相处之道。左右说欣柔是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日后生活里你该好好让这人家。
陈景扬只是笑,酒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却总也不见醉。
不知不觉就饮到深夜,回府的路上已是万籁俱寂。陈景扬坐在辇车之中,支起小窗看窗外。
过了一会,他命人转去一趟太傅府。
太傅府座倚城南,和他府邸正好两个方向,路绕远一大圈,仆役没有多问,沉默的给他赶车。
太傅府自然一片寂静。年关将至,深冬寒夜。他不请自来,自然也没有敲门的道理。
他通过辇车小窗看了看太傅府的匾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便又命人启程回府。
回府的路也是一片静沁。他撑着脑袋看窗外。夜深人静,风景左右不过仆从拎着的小灯笼照出来的一小片路。
这年入冬以来干燥异常,既少雨露,也没有下雪,马车经过就翻飞起尘土。陈景扬支着窗看了一会一片漆黑夜幕,刚想着把窗户放下,就听见前方不远传来马蹄声。
这大半夜的,还有谁会像自己这般不睡觉在城里晃悠?陈景扬探出头去看,只见前侧靠着路右边也有辆辇车夜行,那辇车顶上配了布幡,看不清颜色,但足已得知那辇车的主人地位不凡,不过行进速度倒是不快,不一会岳王府的辇车就已经有追上的趋势。
正当陈景扬透过灯笼昏黄的光勉强看清车顶端装饰的似乎是紫色的布幡时,那车突然一阵剧烈震动,随即从右侧滚出一个人来。
滚落那人一身素白,直直撞在路边石墙上,蜷缩成一团半天站不起来。紫幡辇车随即停下,从车头跳下两个仆从过去查看。陈景扬这边的辇车已经缓缓超过前车,他回头去看,看那人正要被仆从拖着要塞回车里,却似乎努力抓着地做一点点微小的抵抗。
“停车!”陈景扬急声叫停马车。他心跳极快,手有点颤,推开车门,还不等辇车停稳就跳了下去,直直冲着那人走去。对面那两个侍从听见动静停止了动作,回头看他的时候已经被他一掌推开,再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被陈景扬抱在怀中。
那人在怀里乌发遮面,寒冬腊月却仅一层单衣覆体,可体温却热得有些烫手,汗已经shi了布料,在空气中温度迅速下降,他抱在怀里,温度冷冷热热,想必怀中的人很不好受。
远远地看身形,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线索,但此刻拨开那人凌乱的发,看见先生略显有些惨白的秀丽脸庞,他还是真切的感到心脏被紧紧揪住。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怀里的谢献似乎在半是清明半是混沌中挣扎,勉力抬眼看他,“…景扬…?”他认出抱着他的正是郡王,本能反应一样挣扎着抬起手抱住了陈景扬的脖子。
“先生…”他紧紧搂住谢献,将他抱起来。他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别怕,还是,有我在?
他从未这样抱着先生,原来先生比想象中还轻,轻飘飘在怀里小小一团。
“你是何人?!”那两仆从反应过来,出声发问,其中一人怀里佩剑,此刻已经抽出小小一截。
这他倒并不在意,毕竟他家侍从站在这两人身后守着,如果这两人稍有动作,根本无需他自己出手,侍从自会出手护他。岳王常年边境带兵,家里的侍从护卫也亦是Jing挑细选,各个武艺Jing通。
“我要带他走。”陈景扬沉声道,抱着怀中人起身。此刻他才注意到谢献甚至没有穿鞋,赤足被冻得已经有些惨白发青,脚踝上似有红痕,在惨白衬托下有些刺眼。
“大胆!我们可是太子府的人!”
“我是怀康郡王陈景扬。”他轻挑眉,抱紧了怀中人,“还烦请二位禀明太子殿下,今儿这人…”他往前走一步,“我是一定要带走了。”
第12章
陈景扬小心翼翼把谢献抱上车,赶紧拿出帕子给他擦汗。谢献缩得小小一只,样子是难受极了,似又陷入了混沌之中,闭着眼睛直往角落里缩。每当陈景扬多碰他一次,他便往角落里多缩一寸。
“先生先忍一忍,回到府上立刻让大夫瞧瞧。”
他想也许先生并不愿被他碰触,帕子握在手里慢慢低下去,目光自然而然停在了先生的赤足上。他这才看清脚踝上的红痕是一圈紫色淤青,还带着看起来似乎新长的血痂。那模样应是被什么绑住脚踝,挣扎的时候才留下的。
他心下疑惑,伸手去碰,感受到冰冷的温度的同时,也感到先生的瑟缩轻颤。
他忙把自己的狐裘给先生披上,自己坐到他的身侧,支开窗看了看路,说,“先生再忍忍,我让他们快一点。”
他随即起身准备命仆从加快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