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指尖虚虚从沈令面上上拂过,沈令眨了眨眼,长睫刷过叶骁的手指。
叶骁慢而坚定地说:“阿令,你并不在乎谁坐在北齐那个王座上。你只要你的国家好好的,人民安居乐业——那我坐在那里也可以。”
“可能会有战争,我不会让你站在前线和你的故人交战。”
“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克制我的欲望,做一个你理想中的贤王。我会维持住塑月与北齐的和平。”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比你活得长,让你永不见北齐战火灾殃。”
“而如果某一天,我克制不了我自己了,阿令,你杀我。”
“你要我死,我就去死。”
“你不要怕,阿令,我在这里,我永远都和你在这里。”
“阿令,你要信我。”
沈令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法理解叶骁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就直直地看着叶骁,迟钝地把他刚才说的话串联起来。
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是这些字连在一起却让他不明白。
他只觉得浑身战栗,身体发着让他颤抖的冷,但是内里却有一股极热的火在五脏间翻涌。他把叶骁说的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掰开了揉碎了,放在一起,终于懂了:叶骁告诉他,不要怕,他会尽一切努力避免战争,保全他的国家。
他知道叶骁没有骗他,也不会骗他。
叶骁此时是真的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
叶骁愿意为了他的心愿,去坐上那把他最为厌恶的椅子。他愿意为了他的心愿,去做一切他能做到的尝试和努力。
叶骁在一瞬间洞察到了如果是他预料的情况,沈令会如何——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他自己、不是塑月,而是沈令。他告诉沈令,不要绝望,事情可以挽回,不会走到最让他绝望的那一步。
世道多艰,他只想着周全沈令。他愿意拿自己的来换沈令的一念圆满——可是他却要杀了叶骁。他用了四块虎符,调集军队,要对他的爱人一击必杀。
叶骁与冯映被杀毫无关联,如果按照他所说的,他来出任北齐国主,确实有可能避免战争。而他承诺自己,长久的活下去,维持他的祖国的安和。
可他做了什么呢?他要杀他。
叶骁信他,他不信叶骁——在冯映死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想过叶骁所描述的这种可能。
他是有别的办法。即不伤北齐,也不伤叶骁。
然而他没想到,他选择了舍弃叶骁的道路,但现在,这个被他舍弃掉、定下计划要杀害的人,握着他的肩,告诉他,不要绝望,有他在。
沈令怔怔地看着叶骁,从冯映死后就被强行压下的所有情感刹那在心头爆开,一时间仿佛有人拿了冰冷的银刀,破开他的心,浇了一泼沸油,疼得他不能自已。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他到底都对叶骁做了什么啊?
沈令往后一缩,身体一软,整个人蜷倒在叶骁怀里,叶骁大惊,“阿令!”
他看着叶骁,双手攀上他衣襟紧紧绞住,艰难地张了一下嘴,嘶声道:“三郎——”
“我在,阿令,你怎么了!”叶骁一把抱起他放在榻上,扯开他领子,看着他一张惨白面孔,沈令嘴唇开合了一下,他涩然道:“三郎,我、我对不起你——”
沈令只希望,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兵马包围监国府的时候,五娘正靠在窗边打着绺子,旁边一盏灯,在夜色中昏黄一晕,她手里松石压雪青,漂亮极了的一串。
她听着外院人嘶马鸣,面上丝毫不乱,只淡声吩咐身边的人,让她们下去,不要反抗,随便他们。
沈行走进来的时候,她刚打了个双喜如意的花样,左右看看,觉得有些歪,正要拆了重打,眼前忽然一亮,她闲闲抬眼,看到沈行笑容可掬地擎着一个烛台到她近前,往她面前一放,笑道:“娘子小心伤了眼睛。”
“多谢沈大人。”五娘敛袖为礼,继续打她手上的绺子,沈行侧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监国府司膳女官回府休沐那次。”
“我的疏忽。”沈行叹口气,撩袍坐在五娘对面,咬唇一笑,天真风流,“那想必府内现在我想找的人,也都不见咯。”
“……”五娘没说话,只对他一笑。
沈行与沈令丝毫不像,他年近三十,看上去却依然像个少女多过像个男人,沈行侧头,眼角勾的啼妆,微微一抹桃花痕,“五娘为什么留下来?”
“总要有人留下来,才能让先走的人有时间。”
“那我想知道的,五娘会告诉我么?”
五娘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手里的绺子,一双美眸看他,“我以为,我留下来这件事,应该就告诉沈大人答案了。”
“哦,我想也是。”沈行点点头,面上忽又笑开,编贝一般洗白牙齿咬住嘴唇,“那,五娘怕疼么?”
“怕得厉害。”五娘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