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骁身上的杀气即起即消,冯映却毫无所感一般轻轻笑了一下,“是我猜到的,殿下以秦王之身深耕北地边陲小城三载,还前往北狄丘林部和末那楼部,但又不似出兵,我对北狄情况也算了解,便冒昧的揣测了一下,看起来是猜对了。”
叶骁没说话,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沉沉看他,他咳了一声,“我刚才又斗胆揣测了一下,如果丘林部率众来投,大概是明年年底的事情吧,冬季北狄缺粮少草,单于金帐要到千里之外的查加湖越冬,正是个大好时机。”
他全猜对了。叶骁面无表情地看他,盯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道:“你有的时候真的让我觉得,你聪明到这个程度,还算人么?”
“映才智平庸,只是敢猜罢了。”
叶骁呵呵了一声:才智平庸这是骂谁呢?
冯映一敛袖,垂首道:“殿下有任何需要用到北齐的,尽请开口。”
他这句和之前的请求减岁贡放在一起,就把叶骁顶得很尴尬,但好在叶骁就不是要脸的人,也不在乎,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的。
两人到这里话也尽了,冯映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叶骁亲送他到门口,两人在前慢慢走着,沈令在后,刚走出内院,叶骁忽然站住,冯映也停下看他,叶骁想了想,“有一件事,我想还是要让殿下知道。”
冯映恭敬颔首,他继续道:“……因为各种缘故,我被盗了两张加盖我行印的令纸,一张已经找到了,一张……据说落在了贵国沈大人手中。”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落到了沈行手中,为何不索要?冯映脑中一转,立刻有了答案,这件事,除了叶骁没人知道。他为了某个人隐瞒下来了,这个时候说出来,又和沈行有关……嗯,应该是从叶横波手里流给沈行,恐怕与这次的谋反案有关。
冯映神思如点,略点点头,道了一句我自会小心。叶骁嗯了一声,把他送到门口。
沈令看天黑路滑,便拿了盏琉璃灯,执意亲送他回去。
两人慢慢走着,冯映跟他说了最近沈行的事,俨然已是北齐第一权臣,沈令默默不语,最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他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冯映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空中轻飘飘地落了雪,冯映伸手,雪落在他手上,他手极冷,雪一时未化,在琉璃灯暖黄光芒中,像是一小片栩栩盛辉的晶片。他轻声道:“……我觉得我自己活不久了。”
沈令闻言大惊,他半侧过身,蹙眉看向冯映,“殿下何出此言?”发生什么了么?跟沈行有关?
冯映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横波一去,北齐与塑月要无血合并,实在太难,但为了君上,我愿意竭尽全力试上一试,大不了搭上这条命而已。 ”
说完,两人已走到他下榻的宅邸之前,冯映微微侧身,握住他的手,温和的微笑:“君上,希望我成功吧。”
然后他仰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转过头,呼出一口白气,“君上,殿下对北齐不会伸出援手的,他不会救我们的。”然后他摇摇头,笑了一下,“……我说错了,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语罢,他慢慢向自己所居住的宅邸而去。
冯映低低地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好想死啊……”
沈令没听清,追问了句“殿下?”冯映回头对他一笑,摇了摇头,便径自去了。
沈令看了他片刻,看朱门高户将他萧索清瘦的身影吞没,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怔怔地站了片刻,便转身回去。
琉璃灯里的蜡烛将尽的时候,他回了驿馆,叶骁在门房等他,看到他的刹那,沈令手中的灯灭了。
叶骁深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温柔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然后一只暖和的手,握住了沈令的腕子,叶骁牵着他,两人在一片黑暗中慢慢行去。
两人皆是心事重重,过了良久,叶骁才道:“阿姨去世,这世间怕要再次动荡了。”他顿了顿,继续道,“……阿令,我今天接到消息,陛下要我不必回转列古勒。”
沈令惊讶看他一眼,他继续道:“再过两天,圣旨就到,我要实履北齐监国之职了。”
风倏忽肆卷,沈令攥紧他的手,心里慢慢升起了彷徨,这彷徨又带起了一场恐惧,他与叶骁,就似是行在这一片漆黑的人生中,而这段相爱相守,不过是凄苦中一段五彩斑斓的迷梦。
他随时可能醒,重新跌落回那一片凄深晦暗。
第七十二回 同登殿
第七十二回同登殿
显仁二十一年的二月十五,显仁帝圣旨到,着叶骁卸任大理寺少卿,实履北齐监国职务,赐假节钺、加领太子少保,不必回转列古勒,直接前往北齐王都成安京。
而同时,列古勒升县为府,更名为列名府,知府何颖文,沈令正式卸任,随叶骁赴任。
而冯映一语成谶。
显仁帝果然驳回了叶骁的代奏。与此同时,显仁帝下诏,北齐割让给塑月的雄州四郡,全部免去两年税赋徭役,同时调拨了三万石糙米以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