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刹那光
叶骁安安静静,蜷在墙角的Yin影里,整个人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只有肩上一线反映着泠泠月光。他把头头埋在手臂里,身侧是一个撮起来的雪堆,上头一炷残香。他身前城内灯光点点,欢声笑语,他身后城外一片肃杀的冰天雪地。而他就栖身在这个缝隙中,被困得动弹不得。
沈令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叶骁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一动不动,沈令把手炉放在他手上,过了一会儿,把他冰冷的手捂暖和了,才小心翼翼握住。
沈令一手搭在膝上,仰头从自己呼出的白气里看着满天繁星,“……三郎,这不是你的错。”
叶骁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沈令继续道:“如果有错,是我的错。是我杀了横波,是我没能保护王姬。三郎,你如果要恨,那就恨我,恨无能的我、没有保护好这一切的我,但是你不能恨你自己,好吗,三郎?”
叶骁还是没有说话。沈令吐出一口气,把他的手捏紧,过了良久,才轻声道:“……你还有我,阿骁,你还有我啊……”
天地静默,他话语尾音袅散,沈令近乎无助地攥紧叶骁的手。
四更更鼓响起,沈令觉得自己浑身都冻透了,他听到叶骁嘶哑开口。他的声音从布料里透出来,闷而沉,“昨天……我睡到半夜,忽然就醒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坐在那里想,今天是阿姐和横波周年,一年了,我怎么一次都没有梦到她们?她们是恨我的吧?大概是恨的吧?我就想,可恨我也没关系,我求求你们,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像是名为痛苦的滚烫河水,流过荆棘遍地的gui裂土地,带着深刻的疼痛与疲惫。
“我之前没有在伪装,我就是……怎么说呢?没有真实感。就一切都是虚的,我总觉得自己回头,就还能看到姐姐和横波,我永远在列古勒,她们就永远在丰源京。然后我在昨天醒过来的一刹那……我忽然意识到,我是真的,被丢下来啦。她们都走了,都不要我了……”
“我小时候只要哭,阿姐就会来看我,把我抱在怀里哄我,我大啦,闯了祸,阿姐会生气会骂我,可现在,我在列古勒,就算眼睛都哭瞎了,阿姐也不会一边给我擦脸,一边点着我的额头数落我了。”
“她们是恨我的,不然怎么梦里都不来骂我呢?她们确实也该恨我的……我啊,真的什么都没有保住。怀儿死了,怀儿那么小啊,以后要是到了地府,横波问我为什么没保住怀儿,我该怎么回答她呢?我有什么脸见她?横波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留给我的怀儿,也没了啊……”
手炉滚下地,纯银的盖子摔到一边,里头碳灰撒出来,在凌晨清冷的空气中炸出一蓬淡青色的烟。
“我不能替阿姐服丧……瑶华也一样,我想尽一切办法想保住她的性命,但其实我知道的,我知道若她丈夫死了,她一定会自尽,但是我能做什么呢?我救不了她的丈夫,救不了她……”
听着他近乎于啜泣的声音,沈令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拥入自己怀中,小心翼翼地扳起他的脸,“看着我。”沈令温柔但是强硬地道,他凝视着那双看着自己,水光莹润,宛若雨前天空的眸子说:“你记得吧,横波的遗言,她说,对不起,她害你伤心了,她的死是咎由自取,和你没关系,还有,她爱你,她不恨你,所以,你不能恨自己。”
是啊,横波是爱他的,正如他也同样地爱着横波。
可是横波死了。他明明察觉了横波的Yin谋,但是他没有阻止成功,横波死了,被他的恋人亲手杀死在天和殿须弥座上。
然后横波告诉他,她不恨他,她爱他,所以他不能恨自己。
沈令捧着他的脸,对他说,阿骁,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叶骁早在十一个月前就该落下的泪水,终于在此刻潸然而下。
他说,阿令,我到现在都好疼啊,一想到他们我就好疼。
“阿令,我不想回丰源京,我受不了,我懦弱吧,我能亲手把怀儿的名字写进绞刑,但我不敢回去看一眼他们的坟墓。”
他看着沈令,面上浮起了一个异常纯粹,也同样异常悲伤的表情,然后泪水不断滑过他犹自带笑的唇角,“阿令,谢谢你救了永波和怀儿。”虽然最终,那个孩子还是去世了。
沈令痴痴看他,心尖像是被一把钩子扯住一般,生勾着疼,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无法可想,只能捧住他的脸,微微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痕。
他心里想,你别哭了,三郎,你一哭我心都疼了。
他贴着叶骁的额头,在菲薄的晨光里吻去了他的眼泪。
他站起来,俯身把叶骁抱起来,叶骁勾住他颈子,埋头在他胸前啜泣。
沈令把叶骁抱下城墙,只见里坊开了门,有炊烟和人出来,有早点摊子支出来,卖热腾腾喷香的胡麻饼,少年买了用布包好,红着脸飞奔,远处有个少女害羞地等待。
他沉默着把叶骁抱回县衙,抱回房,剥了他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