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沉默不语,在走入日华宫的时候,忽然转头对蓬莱君道:“……这次……辛苦可怜叔靖了……”
语罢,他又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迈步走入融融夏日,也依旧深晦无光的殿内。
当日下午,叶横波谋反案量刑初案送入,留中五天之后,批复而下。
青城君桔罗睺与安宁王姬叶横波废为庶人,除籍去族,赐恩准予收葬。
楚国王姬叶柔除籍去族,降为乖命侯,谥为灵,以侯礼葬之。
叶怀改判了与舅舅叶永波一起流三千里,李拓儒改为胁从从犯,本人斩立决,妻子儿女与父母兄弟俱流三千里,余下不少人都各自轻判。
同日发下的还有之前留中已十数日的流霞关一案,而与叶横波谋反案的宽容相比,流霞关一案则极为严苛,为首十五人皆判斩立决,其下二十二人绞立决,余下流放十八人,一百二十人革职永不录用,几乎比大理寺拟定的量刑都重了一级。
然后四个月后,十月底,显仁二十年的初冬,两个案件一共七十九条性命落地。
十一月初,叶骁带着沈令和黛颜离京前往列古勒的前几日,他独自去拜访了蓬莱君。
蓬莱君极其寡言,只干巴巴地对叶骁说了一句,一路小心,便闭口不言。
反而是叶骁,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他问,“君上,斫龙九台阵里,到底是什么?”
蓬莱君朱红色的眼睛抬起,一瞬不瞬地凝视他,然后他合眼,轻轻喟叹了一声,他说,那是你本来应该去的地方。
叶骁不语,蓬莱君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低声道:“但是我后悔了,我舍不得。”
叶骁笔直看他,“阿父,我一直有个疑问,我,到底是为什么被造出来的。”
这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
所有人都很清楚,他的诞生就意味着永夜幽有可能会现世,但他甫一出生就被套上“昆山碎”、加上封印,并且所有人对永夜幽严防死守——没有人想看到永夜幽现世,那他是为了什么被制造出来的?意义何在?他这点所谓异能只能保自己的命都还不大利索,犯得着为了他搭上一国皇后?
而搭上一国皇后的性命、甘冒可能会放出永夜幽的风险,也有把他制造出来,这图什么?
看着那对凝视着自己的深灰色眼眸,蓬莱君慢慢掩住了他的眸子,然后叶骁感觉到一个亲吻落在自己的发顶。
蓬莱君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我说了,我后悔了,我舍不得你。”
语罢,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撤开掩在他面上的手,“……为什么问这个?”
叶骁乖顺地在他掌下眨了眨眼,“我不想再回来了。就让我死在北边吧。”
“……”蓬莱君没有说话,他放下手,轻轻摸了摸叶骁漆黑的头发。然后低低说了声,别动。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他看到的一根白发拔了下来。
他拈着指尖一根白发,低声道:“去吧,不要回来了。”
然后在他们离京的前一天,毫无预兆地,叶骁收到了一份来自显仁帝的诏书。
上面写着,效蓬莱君例,降等以封,赐沈令灵墟郡君封号,且谕令后世,此不为先例,不可再开。
没有任何册封礼、没有册封使者、没有仪式、没有亲迎的黑漆车,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纸诏书、一套玄色正装和银册银宝。
但是他们从此之后,确然有了名分。
两人接了圣旨,叶骁看着漆盘里一套玄色正装与冠带佩剑和旁边的银册银宝,拿着册封诏书又看了一遍,挨着沈令悄声道:“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啧,你告诉我阿令,你刚才听到宣读册文的时候是怎么忍住不笑的?啊哟……还有这个,北齐沈氏,克裕谦恭……翰林院那帮人是从哪儿抄的这个哟,怕不是我高祖母的册文吧,笑死我了……”他念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仰头倒在榻上笑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过灵墟君这个称号衬你,丁仙于灵墟山化鹤,你就是我的鹤。”
他这句说得风流缱绻,沈令顿了顿,回头看他,看他一张俊美容颜半埋在茵褥之间,深灰色眸子含情脉脉,沈令小心翼翼收好册宝,捧了盒子把礼服装好,放进这次要带走的随身箱子里,到他身前,被叶骁一拉,跌躺在他身边,他侧头捧着叶骁面孔,曼声唱道:“……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
听他唱《丁令威歌》,沈令一笑,捧住他的脸,“我和你,百年之后,能葬在一处,牌位放在一起啦。”
叶骁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淡了,“……这是你自己挣回来的。没有你南有楼救驾,哪里来这个册封呢?”他伸手摸了摸沈令的面孔,“这是我的阿令,一刀一枪,拿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沈令握住他手掌在掌心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挨过去,吻了他的嘴唇,两人唇齿相依间他低声呢喃,“陛下还是为了三郎,若不是真心疼爱你,怎么会做下这样的诏书。”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