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呢?”
“我哥他有……”尹昳说到一半就想起了什么般骤然停下。
“他怎么了啊?”
“噢,他马上就回来。”
尹昳二号把暖壶里的水缓缓倒到小铁缸里,尹昳递上去,“毕太姥,暖暖身子。”他俩对着毕太姥坐下来。
“毕太姥,讲讲那个时候的故事吧。”
老人眼里泛起一阵暮色,她的眼眶微湿,看着面前两个孩子。
“长得真像你们妈妈。”
第12章 旧事
那年温婷二年级,放暑假那天她把自己两科满分的考卷抓在手里,结果和伙伴去西大桥下边儿玩的时候顺手扔掉了。
那年温歌在姐姐学校的招生处东张西望,温婷确实把她忘了。招生办的老师问她的名字时,她踮起脚,两只眼睛连成一条轻盈的线,一个字一顿地说自己叫,温,格,格。
黄昏两个孩子又下了南山去镇医院,院子里种了大片的太阳花。温婷稍微弯了点腰才和温歌一般高,温歌直接蹲了下来,她的手和花差不多大,她揪花的时候,嘴巴也在用力。“这一朵颜色好像更深一点。”顺着温婷手指的方向,温歌挪了挪身子,刚要伸出手去摘,钟汝平用他的竹扇骨在两个孩子的脑袋上清脆地各敲了一下。“胆子大喽,姥爷我楼下的花都敢摘。”
左手一个小的,右手一个更小的,走到南山腰的小院里,钟梅围了个围裙站在鸡窝前边儿。“妈!”温婷、温歌一个声音比一个大,跑过钟梅身边儿直冲了屋里去。钟汝平坐在摆开的大桌子旁边儿,端着铁缸朝里边儿的茶水吹着气。两个孩子的姥姥在车站等去北京探亲的毕桂湘,钟梅张罗着给这出了远门的对面邻居接风。
“爸,昨晚好像听着东边儿屋子啪嗒啪嗒地掉雨点儿,房梁该修了,明后天我上去吧。”说着,手里刚划过鸡脖子的刀也在钟梅手指上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口子。钟汝生喝着茶,浑浑地应了一声。钟梅吮了吮淌血的手指,低头忙活手里的活。
毕桂湘的语速不快,她依然藏着一些河北的口音。“小梅是真的能干,啥都能干。小梅看到你俩长这么大,得乐成什么样。”
“那时候她早上煮一大锅大碴粥,婷婷上学前必须得一家满满一碗放到人家桌子上。婷婷和格格学习都好,谁家有这么俩大闺女可真是了。”
钟梅患上皮肌炎的第一年一点儿不曾耽误干活儿,她是在温歌六年级的时候倒下去的。在省会治疗也看不到效果,毕桂湘张罗着拉去北京治吧,于是温国胜和钟梅的弟弟陪着直接去了北京住院。这样一来,温婷和温歌只能在姥爷家住下。
“当时连带着我,盼着北京的消息,也怕北京来消息。长时间没消息,俩孩子稍微忘了还能自在一点儿,突然一封信寄回来,拆信封之前这心都是悬着的啊。”
尹昳看着毕太姥微湿的眼眸,老人的眼眶常是微湿的状态,可这次他很想见一见仿佛就在毕太姥眼前的那个他的亲生姥姥。那个女人强悍,强悍得让你觉得短暂就是归宿。
后来钟梅回来了,躺着去的,躺着回来的。她已经不能坐起来了,就住在钟汝平上班的医院里,一口气一口气地延续着生命,或者把生命耗尽。“我记得很清楚,大年三十,小梅一定要回家。老钟家所有男人都去搭手,大家雇了一辆面包车把她接了回来。”
钟梅走的前一天,又嘱咐了弟弟上了一趟房梁。那一年,温歌十三岁。
尹昳后来思考母亲与董静雯的遭遇,发现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对董静雯造成打击的是她失去母亲这件事,而对温婷温歌而言,更艰难的是没有母亲陪伴的十三岁以后。
温国胜属于没落的贵族,温家早先是地主阶级,温国胜当年是抹着头油、穿小皮鞋的少爷,少爷的心性不随家道变迁而变。钟梅走后,他的人生好像陷入走不出来的不知所措中,家中的活儿他到底没学会做,他也学不会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夏天,温婷初中毕业了,她成绩依旧很好,只不过不再念书了。钱总是不够大家都念下去,于是她便去赚钱了。
当她在火车站把冰棍从棉被裹着的泡沫箱子里捡出来时,当她在烧烤店往发着浓腥味的鸡爪子上涂酱时,温歌的书念得稍微宽裕了一些。温歌成绩会稍微更好一些,只是她马上要上高中时,温国胜再娶了。
其实并不见得那个后加入这个家庭的女人做得有多么过分,但对于温婷和温歌来说,这地方已经不是家了。有时候为了省电做功课都不许开灯,冬天的棉衣也薄得不像话,再后来那个更小的妹妹出生,温婷和温歌基本都住在钟汝平那儿了。两个孩子的棉衣棉裤姥姥亲自做,年节都吃姥姥做的菜饭,这儿住着稍微挤一点儿,好歹更像个家。
温歌辍学是在高二。她到了胡思乱想的年纪,成绩也有时不那么称意,可是那天发生冲突的时候,一句“我要是有钱我都当你妈了”让她没有心再继续念下去。辍学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决定,温歌的人生不见得几本课本就能改变了,她一直这么想,但她不甘心,她不知道她儿子其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