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戳到痛处,负手在身后,不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深深吸气,我不断默念,切记不可大悲大怒,反为妖性所致,届时得不偿失。
半晌,按下怒火,我冷笑:“说够了?褪骨是我自愿为之,而今所托非人,也只怪我有眼无珠,活该自食其果。你若想以此来劝我入妖道,不若省些口舌工夫罢。我应允过义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以后永世无缘仙途,我也绝不会入妖。”
“这么说,义父的仇,你是也不打算报了?”
“杀父之仇,我不会忘。”我尽力和缓心绪,“报仇的法子千千万,我难道非要入妖不可?”
华盖口中啧啧:“云覆玉九泉之下听见你这番话,不知会作出何等神色来,可惜——”
平地忽而刮起劲风,我微侧过脸,抬袖去挡,趁着这个空当,胸前悬着的那根羽翎竟被黑雾夺去。
“还给我!”我惊怒,伸手去夺,却晚了一步。
黑雾燃作焰火,将窥青羽环绕其中。眨眼间,风携着残灰,拂过我的脸,滚滚而落。
完了,都完了。
没有此物庇佑,还妄谈什么坚守本心?难道我的结局……真的早已注定,无法更改?
我维持着抓空的姿势,在这阵风里,生出些无力回天的茫然来。
“生挺凌云节,飘摇仍自持。”华盖笑道,“云覆玉可是告诉你,竹罗二字是出自于此?”
一言不差。我已心生动摇,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还知道什么?”
他不应,又问:“你娘的事,云覆玉可曾对你提起?”
“不多。”每每谈及娘亲,义父只会道个三言两语,就潦草带过。久而久之,我发觉他不愿多谈,便不再过问。
“云覆玉果然不敢与你说实话。”华盖自半空降下,脚尖轻盈点地,没有丝毫声息。
“数千年前,玄丹新任天命玄鸟继位,赐名眠霜。她身司重职,深受族民爱戴,前途可谓是大好光景。可惜,她却背地与妖族镜湖明氏私通,怀上一子。”
“天命玄鸟衍于天道,应代代相传。是以,为留胎儿性命,她罔顾玄丹族的命运,与明氏出逃。玄丹派出长老四位、Jing兵无数,日以继夜地搜寻眠霜下落。”
“期间,明氏被捕,那些Jing兵心生妙计,寻着一处空地。他们先是用化形香迫使明氏显出原形,而后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剥下那层黑狐皮毛——”
寒意攀上我脊背,我不忍再听,打断他:“够了。”
“还不够。”华盖飘至我身侧,在耳畔低语,“剥皮该有多疼?但你爹很硬气,为不泄露妻儿行踪,竟生生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好几次昏死过去,又被救回来,拿凉水泼醒。这样的酷刑,足足维持了三日。”
“眠霜,就是你娘,也硬气。到了这般田地,竟还能忍着没有从藏身之处出来。于是那群Jing兵,又想到了新的乐子。”
“对,就是乐子。他们先前或许是想以明氏作饵,可到了后来,纯粹是以折磨取乐。竹罗,点天灯,你知晓吗?”
我已猜到接下来的事,颤抖地想捂住耳朵,手却被华盖用力拍开。
“他们寻来油桶,把你爹裹在麻布里,拴在一杆银枪上,然后点起火。那日风很大,火燃了熄,熄了再燃。如此往复来回,你爹啊,就这样被他们活活烧死。黑狐最是优雅高贵,可他饱受折磨,死状凄惨,甚至连骨头都没剩下。”
我的生父……竟是被如此折辱而死?这些玄丹子民口口声声说妖道为恶,妖道不仁。这番行径,便能称得上仁?分明连妖都不如!
我牙关紧咬,再无法保持平静,双目渐布上赤红。
“你看,他们糟践你爹还不够,连你也不放过。其实你又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杀了那几个义正严辞的玄丹族人吗?不,不对。是他们先要杀你,你不还手,就只能等死。”
不错,我何错之有?
“至于眠霜,也就是你娘。她诞下你后,命不久矣,故以灵识传唤其至交好友,云覆玉,邀其会面。你猜,她当时与你那义父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快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她说,此子乃半妖之体,为世不容,且命格有异,遇七杀破军贪狼,谓之竹罗三限,终生只能与凶煞相缠。与妖结合,是异数,也是劫难,看来天命到底难违。那隶属天命玄鸟的半截仙骨,落在你身上也是暴殄天物。若不是云覆玉阻拦,你已被你娘剥皮取骨、弃尸野外。”
世人皆传,得天命玄鸟者,得道。
非但如此,其仙骨亦有修补残缺命格之奇效。
我这半截仙骨,竟是这么珍贵的宝物,怪不得云杪算计我千年,甚至不惜以美色相惑,哄得我对他动了心。
还有我那素未谋面的娘亲——
我本以为,她应当是爱我的。
所以我无数次地在脑海里用那些零碎字句试图拼凑出她的模样,无数次地想象重逢时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