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脑袋从水里拔.出来,抬起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看了蒙拉一眼。
他的目光透过沾shi了的、凌乱的黑发,和蒙拉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少年皮肤上还沾着透明的水珠,睫毛也是shi漉漉的,然而神情和目光却是锋利无比,像是冬天里冻了一晚上的铁器。
但那目光稍纵即逝,蒙拉只不过是惊愕地眨了眨眼,那种狠戾的、被逼到绝境而孤注一掷的的感觉就已经尽数退去,快点让他怀疑刚才那一幕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我没事,也不用跟任何虫说。”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年轻的审判官这样说。
蒙拉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来话。
秦斯的背影依旧像往常一样,清瘦挺拔,步伐冷酷而坚定,似乎与往日里他每一次在审判正式开始前去往审判厅给旁虫留下的背影并无二类。
但蒙拉却恍惚地觉得,好像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
在秦斯的记忆里,自从自己当上了代理审判官之后,就从来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场审判,更没有在审判即将开始前才姗姗来迟。
这是第一次。
昨天晚上就在他想要不顾一切,打破所有桎梏带穆溪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穆溪拒绝了他,以一个无比坚决的姿态。
“就这样不好吗?”穆溪执拗地看着他,目光里透出一股哀伤。
“我太累了……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得到最终的救赎……”
秦斯一瞬悚然。眼前的虫分明就是他的穆溪,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任何虫或事物都必然经历从成长到死亡的进程,这一点,我或许比很多虫都要更早认识到,并且理解得更加透彻。”
“我的生命在尚且有价值时存在,又因为失去它本身的意义而消亡。而现在,也只不过是那个理应消亡的日子来临了而已。”
秦斯:“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穆溪定定地望着他,目光像窗外的稀薄月色。
“你只需要往前走,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的爱或许对你来说更像是种束缚,是阻挡你勇往直前的一道枷锁。”
说到最后他喃喃道,“就这样吧。这就是我理想的结局。”
他不会说出自从一切都尘埃落定后,那种巨大的压迫感消失后,自己内心骤然泛起的恐慌。自己的心脏曾高高地悬了太久,对未来的恐慌已经压制了一切希望。
他原本以为在夙愿得偿后,自己会迎来最终的解放,然而却没有。
相反,生活越是幸福,就越是担心迟早有一天眼前的一切都会破碎。
在审判庭的虫找上门来将他带走时,穆溪听到自己长长地舒了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
光明磊落的审判官先生身边怎么能够存在这样的一个污点?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长期存在。所以自己还是消失吧。无论是死亡还是永久监.禁,都不会再成为旁谁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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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斯心神俱震。第一次发现他或许有哪里做错了。
他一直没有发现过穆溪心底深处这些Yin暗到极致的想法,那样自卑又那样绝望。
而现在正是这些情绪积攒到了极点,将他们推到了这样的地步。
*
高大的审判台上方悬挂着的巨大的复古钟敲响了九下,与此同时,少年审判官踏上最后一节阶梯,在审判桌前立定。
座位席上的虫无一不再仰着头看他,有的写满了好奇与探究,有的充斥着敬仰与信任。也有一些虫没有在看他。
他们将视线落到了审判台正下方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虫影上。那虫双手被激光镣铐紧紧地锁在一旁的栏杆上,柔软的脖颈微微低垂,简直让虫无法将他与传说中那位先是制造出“血腥清洗”、后又一手建立了SPIDER的危险虫物联系在一起。
负责主持整场审判的审判员偷偷观察着主席台上审判官的神色,然后咳嗽一身,轻轻敲了敲手里的审判锤。
“下面正式进入庭审。”他说。
“第一个环节有请原告方陈述被告相关诉讼理由。”
由于这起案件已经是五年前发生的了,这些年也一直被虫刻意隐瞒着,从来没有谁提起过,知情虫原本就少之又少,而在这仅有的几只知情虫中,甚至都早已将一切认作是当初他们犯下那些罪行所承担的必要后果,因而心里有鬼,躲还来不及,凑上前来指认这种事情更是没有胆量做。所以坐在原告席位上的只是负责整理这部分相关线索的审判庭专审员。
一个专审员站了起来,开始陈述案情,并递交材料。
这是个资历尚浅的审判员,有心想在主审官面前好好表现,说话昂首挺胸,中气十足。
他能够感受到秦斯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竟然有些锋利。
座位上熙熙攘攘全是虫,而这只不过是整个虫星所以关注这场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