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不过浮生一大梦,林清惜垂眸,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原位,他的面容恢复清冷,甚至于冷漠。
刘温迢乐见如此,她嘴角微勾起笑意:“惜儿,回宫吧。”
“国不可一日无君。”刘温迢正色道。
在林清惜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刘温迢对外宣称皇上病重,虽她垂帘听政,但多少引起群臣不满,阮当归的来信,总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再等等,再等等。
等等又如何,总是要走到尽头来。
一旁的马车静候着,宫人颔首低眉,所有人都看着林清惜。
林清惜终是缓缓走了过去。
阮当归低着头,但他听到了寒风在呜咽,林清惜一步步朝他走来,他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落泪。
他嗅到林清惜身上清冷的香,他贪恋他的温暖,曾相依偎时,阮当归爱缠着林清惜,一声声林佩地唤着,他还笑,一边笑一边吻着他:“林佩,你真好闻。”
他再也不是他的了。
林清惜就这样,与阮当归擦肩而过,没有再回头。
他一点一点地,变回了曾经的林清惜。
回宫的那天,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今年的初雪,寒风刺骨,冷得让人发抖,京城巷陌孤寂清寒,那些雪飘进阮当归的眼眸中,少倾便化作热泪落下。
林清惜入承景宫,他入玄衣宫,玄衣宫里空无一人,昼夜灯灭,颓圮至极,树下的秋千被厚雪压住。
林清惜回来的第一夜就生了一场大病,他烧得滚烫,神识都不甚清楚,承景宫不夜天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宫女无数,刘温迢守在他床榻前,太医们跪在地上,也煎熬了一夜。
点滴更漏到天明,林清惜的烧才渐渐褪去,他面色苍白如纸,额间沁汗,将鬓角都打shi。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刘温迢关怀的目光,无悲无喜。
“惜儿。”刘温迢端来一碗汤药,似要亲手喂他,彼此之间从未如此亲密,刘温迢算是服了软,她柔声道,“喝了汤药,烧便退了,便会好的。”
“你切莫怨恨母后,母后也是迫不得已。”刘温迢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清惜用沙哑的声音打断。
“儿臣不曾怨恨。”林清惜接过刘温迢手中苦涩汤药,便一饮而尽,他平静道,“是儿臣痴妄,以后不会了。”
荒唐事,做了一次,便不会再做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沉在寒江里。
刘温迢满意地笑了。
林清惜大病初愈后上朝,群臣跪拜,少年天子坐在世间最高的权位上,神色冷漠一如京城的风雪。
边关战事频频,前线伤亡亦惨重,边塞七部以刀骊为首,同闵朝誓死相抗,异族善骑马,民风彪悍,两军僵持着,这一年,尽是人心惶惶,朝廷决定再派兵增援。
届时有朝臣上奏,抱着试探目的,谏言林清惜选妃,林清惜沉默片刻,应允了。
屋外下着雪,阮当归在宫内烧了火盆,火星溅在他右手上,灼出一个伤疤,他把身子尽量蜷缩着,还是觉得冷,长发披肩,火光映在他面上。
翠鸣来此,给他说了这个消息,她道:“娘娘的意思,阮公子应当知晓。”
“按照约定,公子还是离开京城吧。”翠鸣低眉颔首。
当初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离宫,是因为阮当归求刘温迢,给他时间,给他机会,他说他会让林佩死心的,于是大家都来演一场戏,朱七古三都知情,刘温迢特意离开皇宫,那夜守门的御林军被调走大半,破绽百出。
林清惜以为他们逃了出来,殊不知分离的脚步已经愈发逼近。
刘温迢说,阮当归留在宫中,留在京城始终是个隐患。
刘温迢让阮当归去边疆,她说,我放你走,阮当归,你既然选择离开,那就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归来。我会告诉惜儿,你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这个消息会传回宫中,惜儿或会难过,但你已经死了,活人又会为死人悲痛多久,他终会渐渐忘了你。
阮当归的存在注定是林清惜的耻辱,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说爱他。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最后的最后,刘温迢落下这句话,“你忍心看他因为你,而被万人唾弃吗?”
她拿捏住阮当归的软肋,势必逼他就范。
阮当归那么爱林佩,他为他残了一条腿,弄得满身伤痕,他爱得如此光明磊落,却畏惧于人言可畏。
阮当归也同她预料的那般,同意了。
这一年,就这样在风雪与塞外战火中,走到了尽头。
除夕夜,万家灯火,宫中歌酒宴,林清惜坐在大殿上,他饮了一杯酒水,便觉得自己要醉了,他无意留意,却也知晓,阮当归没有在宴下。
阮当归此刻人在兰台。
高台的寒风更凛冽,低头看,便可看到京城的阡陌交通,灯火明明灭灭,战火之年,京城似乎也疲倦,少了许多欢声笑语,阮当归抬头看,一片漆黑的天际,无星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