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哪里,难道还要向师兄禀告。”钟离姝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若榴,“你怎么来了?”
“你走了很久,我一直等不到你。”若榴眼中光彩亮起,见她走近展露笑颜。他解开画囊将妥帖收藏的画抖出,“你走时匆忙,我想你必定惦念未完的画作,便带了过来。”
武道会尾声正是山海遗春刊印的好时候,钟离姝原想出了剑宗去将画取来,但她灵力被锁,青州城路远难及不得不暂时搁置。如今有人给她送过来,岂不正好。
她接过画纸,将纸卷翻了翻,忽在中间发现了一张卷边的旧纸。她抽出细看,画上密布裂纹,似乎碎过。整张纸是被极为准确地拼成的,每一笔都顺畅地接在一起。这是被元镜撕碎的那一张。
钟离姝拿着画纸忽而一笑,“你费心了。”
若榴忙道:“没有的事,只是闲着无事可做。”说着向她身后的沈追瞥去一眼,又怯怯收回目光。
这眼神拿捏的恰到好处,教人一看就懂。钟离姝侧身道:“他叫沈追,是我的朋友。”
若榴上来见礼,沈追点了点头,“幸会。”两人早已见过多次,只是他习惯易容若榴并不识得他。这样正经相识,沈追恐怕多说露了馅,只简单打过招呼。
钟离姝随手向檐下指去,“那是我师兄,你见过的。”若榴随她望去,却见檐下空无一人,刚才冷肃的男子已不见踪影。
院中两人相谈甚欢,隔着夜色更显得遥远。钟离姝对他说话一向夹枪带棒,缘何能对别人这样温和?元镜甩袖而去时,费解之意与一股无名怒火萦绕心头,烧得内腑滚烫。
他们之间是如何变成这样的?钟离姝少时安静守礼,在他身边学画、修炼,总是规规矩矩坐得笔挺。白裙少女像一道温顺的影,除去捧着玉简请教问题,从不惹他心烦。
那时他们话不多,但大体说的上融洽。后来她学有所成,不再需要他解答疑难,渐渐显出孤寒的性子。姑娘家长大,疏远师兄理所应当。元镜习惯了她的远离,从此不在这些事上费心。
他一心修行,不知不觉到了进阶的关键时期。当时上古秘境开启,他前往秘境寻求突破,依稀记得钟离姝也在此列。她还是白衣白裙,抱着自己的本命灵器,如高远的仙宫琼枝。
只是等他出来,一切都变了。
钟离姝眼中有恨,她像是碎过以后被匆忙拼凑,断裂的尖刺扎着身边人。年岁长久以后,那些刺重新被血rou包裹,渐渐圆融,却长成了反骨。
元镜入道之初斩断情丝,人欲渐泯,一心只有修炼。饶是如此他仍然分出思绪来想了一下,钟离姝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历练,才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秘境中并无险恶法术,破境不难,就好比他遇见的……元镜忽然愣住了,他遇见了什么?他顺着回忆细想,脑海中的记忆像是被挖去,留下一个突兀的空缺。
整整十年,他对这个空缺视而不见。直到此刻才发现,他想不起来一点关于历练的细节。
“今夜你便宿在此处吧。”钟离姝推开房门对若榴道。院子僻静,无人搅扰,沈追回了剑宗以后这地方就没人住了,正好让若榴落脚。
若榴往屋内礼貌地打量一圈,却没有进去,“刊印怕是要赶不及了,我为你研墨。”
钟离姝作画时从未避过他,山海遗春在坊间流传甚广,桃源街岸边花楼里几乎人手一本。若榴识得她的画, 自然能想她所想。
钟离姝微微一笑,“也好。”
屋里掌起灯,画纸铺开,墨色在砚台中晕染。钟离姝沾了墨开始勾画,自伏案便未抬起头。若榴结识她以来,见多了她挥毫泼墨,心中便知她唯独钟爱这一件事。
但她为何钟爱,他却一无所知。若榴在钟离姝停笔思索时添上墨,探身去看画纸,“姝姐姐画的这样好,没有多年笔力恐怕难成,这也和你的修行有关吗?”
夜已过半,秋夜里偶有一两声虫鸣,月光也冷冷清清。唯有屋内寒风不侵,灯火盈室。若榴漂亮的脸在烛火映照下毫无瑕疵,钟离姝一愣,“不是。”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托腮,“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修行一门偏僻的道法,整日枯坐于室内。师门规矩森严,不准他有喜怒哀乐、妄动内心。”
“他修为涨的很快,我却瞧他可怜,他有时会偷偷转头看窗外的落花呢。可惜后来被师尊发现,不仅一夜之间伐了所有树,还把窗户封死了。于是我捡了花叶夹在书里带给他,带不了的就画出来。他虽然从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很高兴。”
“那以后每逢下山历练,我看到什么他不曾见过的东西,就画下来给他。久而久之,便练成了。”
钟离姝说的轻巧,听在若榴耳中却不是滋味。钟离姝是为了别人学的画,到如今下笔如神的地步。他心口微微泛起酸意:“你这个朋友真有福气。”
“福气……”钟离姝轻哂,“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福气。”
无情道修者一生大道独行,任何凡世中的牵连都是负累。所以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