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姝自七岁拜入师门,便被粗心的前任掌门同元镜放在一起教养。元镜长了她八岁有余,如兄如友地伴她长大。若说何人有资格管教她,除去前掌门估计也只剩元镜了。
只是因元镜修无情道,为人冷情,师兄妹不如平常同门亲厚。钟离姝从秘境出来以后更是性情大变,时时忤逆于他,元镜便以管教之名略施惩戒——发她戒字条。这习惯一直持续到元镜承袭妙音门,钟离姝晋升为长老。经年累月,等到戒字条放满一个储物袋,钟离姝不声不响地出门游历去了。
总之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元镜早已习惯钟离姝这样说话,自袖中取出五张短笺,以灵力刻上“戒”字,“以你如今的德行,我自然管不了你。若不想劳动师尊出关,自己回去领罚。”
妙音门上下都怕元镜,他像是活着的教条,冰冷而严苛。可钟离姝不怕,她酒意上头,弹指一挥将纸条猛地贴到元镜脸上,“我派门规森严,掌门带头破坏规矩,恐怕比我更需要这些戒字条。”
纸条自元镜脸上悠悠飘落到怀中,元镜形容冷淡。钟离姝倚回床榻,顿生无趣之感,“我这里不欢迎道貌岸然之辈,若榴,替我送客。”
若榴打开门,“客人,请。”
元镜攥着纸条,“望”了她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他一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若榴躬身将画纸一张一张捡起,抚平了褶皱。剩下被元镜撕碎的那张,已经散的到处都是,若榴望着纸屑喃喃道:“若是我定然不舍得让它碎了。”
钟离姝仍旧躺着,拧了眉不在乎道,“在他眼里都是不入流的东西罢了。”
若榴见她脸色不好,连忙放下画纸为她揉了揉额角。桃酿还有个名叫仙人醉,顾名思义就是神仙喝了也难顶。平时喝着玩也罢了,今日她喝得又猛又急,免不了要难受。
钟离姝让他按了一会儿,眉心渐渐抚平了。若榴跪坐在她身侧,垂眸若有所思,“我还没听你说起过你这位师兄,既然是同门,何必假他人身份?”
“他是个正经人。”话一出口,钟离姝先淡淡地笑起来,“我七岁入妙音门,那年是饥馑灾年,父母兄妹皆丧于逃难途中,我师父将我捡回门派。当时她座下惟我师兄一人,我已拜了师,自然将他们视作亲人。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甩了开去。”
“师父说,师兄修习的道不适合与人亲近。我信以为真,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嫌我脏,嫌我来路不明。”
她能感觉到元镜的不喜,为了讨好他,也为了安身立命,暗地里做过不少蠢事。然而元镜总是冷眼看她出丑,从不提醒她也从未说一句“不”。
直到她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为了不丢师父与师兄的脸,她磨灭了性情,修成了御音之术,也成了众人口中不可攀折的第一美人。若不是秘境走了一遭,她险些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了。
忆及过往,犹如前生大梦,钟离姝在额角和缓的揉弄下心思一松,飘忽着入了梦。
只是这梦不祥,全是火焰与哭声。醒来时窗外蒙蒙泛白,钟离姝掀开被子坐起来,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片刻后她双目一凝,沈追呢?
“昨晚阿宁回来过吗?”
若榴翻着画稿,闻言应道:“没有。”
钟离姝化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一把瑶琴。她轻轻拨动琴弦,音浪扩散出去,飞快锁定了白鹭台中的隐蔽之处。那是一个以灵力上锁的房间,阵法紧密,内里应该自成天地。
她抱着琴出了门,飞掠至过道深处。有那道护持咒诀在,钟离姝非常确认沈追就在里面。可他毫无声息,不知境况如何,钟离姝便不敢贸然破门而入。
若榴落在她后头,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我去问了问,昨夜有位客人重金雇了几个胆大的丫头,说是同他演一场戏。这房间正是——”
闻言,钟离姝指尖勾弦对准了门,“里面的人给我出来!”
沈行风听到这一声怒喝,仍是固执地低头吻了吻沈追脸颊。他打开门,结了一晚上的阵法自然消散,转身时将门缝掩在身后,不让人窥见屋内情形。
钟离姝瞧清楚他的脸,赫然是昨夜刚刚认识的李姓公子。他能与云修越、元镜同行,身份想必不一般。可他的易容钟离姝看不透,一时也难辨此人正邪,只是柳眉微竖,“你对他做了什么?”
沈行风眼瞳下移,倾注来冷漠的目光。钟离姝像是对上无形的利刃,顿生压迫之感。她食指用力,琴弦勒进指尖。
两相对视气氛剑拔弩张,就在濒临破灭那一刻,沈行风反手带上门把声音隔绝在外,疏离且有礼地唤道,“钟离前辈。”
“兄长性子顽劣,这些时日劳你费心了。”
“你……”钟离姝脸色微变,琴弦不知该松还是紧,她立时回想起武道会上的诸多传闻。沈行风早就知道是沈追,还陪着他胡闹,沈追根本斗不过他!
钟离姝对上他冷漠眼神,将心中不忿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