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艰难地辨认着糊成一团的书册,他有一段时日常出入春意楼,听里面的姑娘唱小曲,觉得词有趣,就偷偷记了下来,有些虽然露骨,但私下里与姑娘调情笑闹,却是挺好用的。
“这情诗怎么啦?那姑娘不喜欢?”
闻人决冷冷地看着他:“粗鄙不堪,她不理我了。”
“不应该啊,钟姑娘性情温柔,能有这么大的脾气?”贺时不知不觉已经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闻人决听了却皱起眉:“谁说是她?”
他想挽回沈宜安,与钟月荷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贺时满脸震惊,不是钟家表妹,那会是谁?他回想闻人决对那女子的形容,越发觉得像一个人:“难道是长公主?”
闻人决眉目舒展,只是听人提起她,目光中也多了两分神采。
看他这神情,贺时心中连连称奇,几个月前他们一同赶往北关,闻人决新婚,自然有人拿他打趣。有个将官提了一句公主美貌如洛神再世,别人跟着夸赞,只有闻人决沉了脸色。
当时他们都以为大都督不喜自己的新婚妻子,连别人提一句都觉得厌恶,可现下看来,那分明是独占欲作祟,连旁人嘴里几句调侃都不能忍。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贺时暗忖,洛神虽美,可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大都督怕是想到了自己,这才恼了。
长公主钟爱诗词曲赋,柳千鸿年少成名,文采斐然,旁人眼中,两人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谁料年前一道赐婚圣旨下来,先帝将公主许给了闻人决,之后不久,柳千鸿便离开京都去往四方游学,有人说他是怕触景伤情,这才一直不肯回京都。
当时还有不怕死的书生写了话本,将闻人决描述成夺人所爱棒打鸳鸯的恶人,也有写他一辈子对公主求而不得,最后郁郁而终的。贺时一直把这些当逗趣的故事看,万没料到话本里写的竟也可能是真相。
“这,难啊……”贺时叹了一句。
闻人决眼中的神采转瞬变得晦暗。
叱咤北关,令漠北骑兵闻风丧胆的大齐战神,竟也会为情所困,被一个女子折磨至此。
贺时有些不忍,又改了口:“倒也不难,大都督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烈女怕缠郎,别怕,粘着她!”
闻人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
夜里一时气闷,沈宜安便打开了窗。
许是淋了雨的缘故,她早起便觉得头疼鼻塞,请了薛太医来瞧,果真是着了风寒,适逢Yin雨天,她浑身懒懒地倚在黄花梨木美人榻上,半点也不想动。
冉姑姑端了药过来,她喝下一口,苦得直蹙眉:“好苦,我不想喝了。”
她一向性子冷,只有生病时才与身边亲近的人撒娇,那声音软乎乎的,带着颤音,冉姑姑听了心疼不已,劝道:“再喝一口,最后一口。”
沈宜安听话地又喝了一口,眼里已经泪光泛滥:“快拿走吧。”
冉姑姑摇了摇头,把药碗端走,又抱着一床被子过来,将她全身上下裹得严实,“喝完药发一发汗,很快就好了,公主睡吧。”
天色沉黑,不时有雷声传来,沈宜安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那越来越近的雷声,她闭着眼睛唤道:“姑姑,我害怕。”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听着那声音有些重,却没有多想,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可今天的冉姑姑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有抓着她的手塞回被子,也没有抱着她安抚。
沈宜安不满地睁开眼睛,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她只看见面前立着一道黑影,身量很高。生病让她迟钝,固执地认为这就是冉姑姑。
“姑姑,我害怕,你抱着我呀。”沈宜安又将一双手向前伸了伸。
闻人决从那双手的指尖看到手腕,细白一片,晃得他目光越发热切,他抬起自己的手,将要触上她的手指时,一道惊雷声响起,他浑身一震,梦醒一般缩回手。
他在想什么?等她醒过来,知道他趁人之危,岂不更恨他?
得知沈宜安生病了,他只想来看一看,冉姑姑让他进来,他却没想到屋里只有沈宜安一个人。
那声惊雷吓得沈宜安双手捂住耳朵,躲在被子里不住地颤抖,那模样可怜极了。闻人决到底心软,走近了两步,在美人榻边上蹲下,隔着被子轻轻拍抚。
闷雷声一阵阵传来,也许下一刻又是一声惊雷,沈宜安呜咽出声,身上那只轻轻拍哄的大手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觉得这样不够安全,便从被子里钻出来,看见面前的人,不管不顾带着被子一起扑进他怀里。
冉姑姑是不是瘦了?
这怀抱一点也不柔软,却温暖地让她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哼。
被子将两人完全罩住,闻人决浑身僵硬,一只手轻轻拢着怀中的人,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这才避免两人一起摔倒。
沈宜安灼热的呼吸就在他颈侧,她每呼出一口气,他的心都随之提起,外面的雷雨声渐渐停了,他心里的惊雷声却不断响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