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郢别宫内,身着玄服的男子坐在冰冷的玉石地上,在他的周围是散落的书卷,一册一册的本子上写下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每个沾落在册的墨字都饱含这名女子的心血。
楚曜容在里面待了很久,而后才站起身,向外走去。
大历临和六年冬,楚氏王病情加重,已登不上宝殿上朝,群臣焦急之时,楚氏王颁布退位诏书。
大历临和七年初春,菱山第一回 开满亮绿的早茶,韩家进行研发,菱山茶叶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泛着腥苦的味。
菱山茶,苦而回甘,物美价廉,备受大众欢喜。菱山茶一入市场,头一波便被卖入了大都宫殿。
经过宫人一层一层的递送、浸泡、冲烫,最后由林公公端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到了宫殿桌前。
随后一只小手拿起茶盏,抿了几口后,皱起眉,放下茶杯,看向一旁的沏茶的宫人,“怎么总是比王叔沏的差一点?”
林公公站在一旁,笑着摇头。
小王上喝惯了嵩阳殿沏好的茶,如今别人怎么沏也沏不出他想要的味道。
然而,那个爱喝菱山的男人却又不知道在哪里。
……
菱山只是一个小城,菱山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地最特色的也只有一种菱山茶,韩益夫妇到了之后,将菱山茶进行了改良,又开辟了新的茶庄。
楚曜容到菱山的时候,韩益在茶园里,因此是韩嫂子和几个帮忙的庄园妇人来做的接待。
一壶清水在小火炉子上烧,楚曜容来得早,此时山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清水在咕咕翻腾间,他朝外看去,又朝内望去,都没有看见他想见到的人。
有妇人看出他的心思,悄悄捂嘴偷笑,韩嫂子装作未见,她端起茶壶,像模像样地说道,“这水是晨间的露水,茶是我家男人上周亲自摘好晒好的新茶,您尝尝?”
楚曜容伸手接过,低头品尝一口,茶水入口,清甜幽香,韩嫂子又接着道,“南山边儿也新摘了春茶,忙里忙外三四天,今儿才空出闲来,您来得可真是时候。”
韩嫂子的话说的轻飘飘的,话里话外带着有意无意地戏讽。
春茶是早就摘了的,韩嫂子并不是真的想说这春茶的事,而是说楚曜容。
丢下成姑娘三四年,今儿才寻过来,也亏得他能干出来。
即使面前这个人曾是君王,到了这田野山庄,韩嫂子也只认他是成姑娘的男人。
自然的,她也只想为成欢抱不平。
楚曜容显然没有领会,他饮完茶水,一直一语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菱山上的雾气渐渐散开的时候,远远的,从高处传来一道声音,清脆又明亮,朝着这边木屋高喊着,“韩嫂子!茶篓子满了!”
木屋的窗户是大而通透的,不远山间的声音传下,这边都能依稀听见,听到那句喊声,楚曜容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步走到窗户边,远远地看着一道着粉衫的姑娘,姑娘戴着锥帽,弯腰低首地劳作,他很想喊她一声,可话到嘴角却又喊不出来。
韩嫂子看不过眼,说道,“去啊!快去找她。”
快去找她,这句话仿佛压在他脚上,一时抬不起,使了千斤重的力气,楚曜容右手拿起一旁的拄拐,朝前走。
不应该在此时退缩,不应该如此。
走下台阶,沿着绿意昂扬的茶树小道,楚曜容站定在离那人不到几十步的距离,看着前面还在弯腰采摘茶叶的姑娘。
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眼前,右脚下意识往前迈了一小步,刚要出声喊时,姑娘回了头。
不远处的斜坡上,成欢捻起一嫩叶后,就感觉背后来了人,却又不见那人继续往上走。
正奇怪着,成欢转身回看,就看见了一个男人。
着少了金边丝线的锦绣玄衣,一身挺拔地站在茶树旁注视着她,目光所及,他的发丝多了几缕白发,可看着她的眼里一如当初那般明亮。
“楚曜容!”她喊他,下意识地喊他名字。
楚曜容心里一怔,眼里慢慢染上笑意,回应她,“我在。”
此时山边清风徐徐,每一道风里带着菱山上的茶叶香,成欢丢下篓子,朝山下的男人飞奔而去。
迎面朝他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背,满是欣喜,却一时难言。
楚曜容松开了拐杖,双手接住了他的姑娘,他的左手已经可以慢慢抬起,然后也抱住姑娘的背,一点点用力拥着她,将她代入怀中。
久违的拥抱,没有生疏感,没有埋怨彼此的久离,看着对方的那刻,只觉得欣喜。
“楚曜容,你手好了?”意识到什么,成欢松开拥抱,看着他有了知觉的左臂。
楚曜容微微笑道,“嗯,好了。”
她那么努力帮他寻药方,余师也在努力帮他治疗,他又怎么能够不争气。
成欢看着他的手,一下子心里更为高兴,眼里蓄着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一片喜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