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兰泽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太女孩子气了,他本人明明是一个志在四方、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万一以后上战场冲锋陷阵,叫“兰泽”这个名多拉垮啊。
虽然商兰泽打小脸蛋就长得也像个女孩子,秀气得很,见到的人都说小孩长得和他名字贴切——兰泽,兰之君子,泽泽其华,但小孩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名一听就是他娘取的。
商兰泽虽再不爽自己的名,但还是没敢亲口和这女人反映,大概是身为亲生儿子,他也觉得这女人怪可怜的。
这女人在商兰泽七岁前,还时常抱着他坐在窗前,讲述她过往与商兰泽他爹的美好爱情故事,脸上带着回忆过往美好时才有的温情的光。
他爹在追他娘时,赠了女人一柄纸扇,上面便亲手题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这首诗,委婉又暧昧地表达了他的爱慕之情。
可惜后来在商兰泽他爹迎娶第一个小妾时,纸扇被女人气得一把火烧了。烧了之后又后悔不已,至今这把纸扇的遗骸还在他娘院子正堂的案上供着。
当年敢烧,敢闹脾气,证明女人对他男人的爱有一定自知之明,当年他爹也的确来哄了,劝了。只是可惜,再多的爱和热情,被闹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消磨了。
后院不断进来一抬又一抬的年轻女子,或温婉可人,或妩媚动人,哪一个不比熬成怨妇和黄脸婆的他娘好。他娘顶着正室的华贵名头,外表锦簇花团,内里早是一团破絮败柳。
商兰泽七岁后,这个女人醒悟了,不再以过往甜美砒霜似的回忆过活,不再奢望男人的回头,开始怨天怨地,怨负心汉,怨小妖Jing,也怨她儿子商兰泽。
她一心认为是这个小祸害的出生,致使她容颜迅速老去,成为一朵凉去的老黄花,并且成日听着“兰泽”这个她本人取的名字,便时时刻刻提醒她如今的怨憎与屈辱,气更加不打一处来。
她不再抱着商兰泽讲述她过往的美好时光,而是时不时用尖利的指甲掐他,指着他额头骂他,将所有的怨恨发泄给这个唯一不会反抗自己、任自己拿捏的儿子身上,气狠了有时两三天不给小孩饭吃。
商兰泽和他娘,名义上顶着“正室”与“嫡子”的好看名头,却其实是整个后院人尽皆知的人憎狗嫌,商兰泽更惨,他还被他娘踩着嫌弃。
商兰泽对他娘感情非常复杂,一直很矛盾。如果他娘一直对他那么差,那他至少有完全的理由恨她,但偏偏他娘给了他七年的美好童年,商兰泽不能完全狠心去恨这个女人。
这种矛盾使他一直无法割离纯粹的爱和纯粹的恨,并且如诅咒般,到他长大想通了对他娘的情感,却直至死去,仍陷入了另一场难以割舍的矛盾中。
这个矛盾,源于他生命里另一个注定留下不死不灭烙印的名字——宗洛。
初见宗洛,是商兰泽十二岁时。
十二岁,已经开始初步迈出小孩的岁数,进入半大的少年的领域。怨憎与仇恨的Yin云时刻缠绕在这个半大少年的眉间,形成了他独特于一般孩子或少年的气质。
商兰泽那时已过惯了麻木的日子,被他娘罚跪在长满野草的正堂里,三天没吃饭,渴了只喝点院子里野草结出的露水。他娘叫他反省到认识自己的错误为止,可这议题实在太大,商兰泽无论反省出什么,最终评判结果都取决于他娘的心情。
商兰泽甚至能苦中作乐地想,他是在辟谷修仙,和传说中的仙人一样只饮世上最澄净的露水。
那时半大少年背对着院子,跪在正堂摆了几支陈旧残香的案前——那里以前供了他爹送给他娘的扇子,后来他娘醒悟后亲手把那扇子给埋了,眼不见心为净。
恰在这时,一只青绿色的长刀螳螂弹到了他面前,在商兰泽眼前一弹一跳,抢夺视线,格外扎眼。
商兰泽想,你再跳,再跳我就把你烤来吃了。
果不其然,这只个头颇大的螳螂又跳了一下,直接跃进了他手里,商兰泽拿另一只手迅速一盖,便把螳螂牢牢困住,苦苦挣扎弹跳不得出。
商兰泽满意极了,正想把这只送上门的大餐给想个法子吃了,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稚声稚气的嗓音——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一下就把我的长刀将军抓住了!”
商兰泽怔了怔,诧异竟有孩子跑进这个人憎狗嫌的院子,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去看来人。
那是个长相Jing致乖巧的小孩,七八岁左右,浑身打扮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富养出来的小少爷,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钦佩仰慕地看着商兰泽。
这种不是嫌弃怨恨,而是真心的天真的仰慕的眼神,使得商兰泽一时很不自在。而且这小孩实在看上去太干净了,阳光下活像个天真开朗的小仙童,和站在Yin霾处眉目怨憎仇恨的他,活生生两个世界的人。
于是商兰泽冷着一张脸,语气不善道:“你的长刀将军?你叫一声它答应吗?我抓到了就是我的,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下一顿午餐了!”
小孩被他Yin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