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始自终都只在注意他,此刻,亦是看出了他的动机。片刻犹豫之后,那人颤抖的手终是拾起脚边长剑,朝风湘陵一点点靠近。
“小心——!”一声破空大吼几乎是嘶开喉咙,风湘陵闻之心内一凛,迅速侧身欲要避开,却苦于气息尚还紊乱,难以调动,且刚才已被疼痛麻痹了动作,兼之那人又是先手快攻,仍旧未能躲过这下偷袭。
“管账的!”
肩头一暖的同时,风湘陵腰间亦是一冷,随之而来的剧烈痛楚逼得他迅速紧咬牙关,却仍旧抑制不住轻哼出声。
龙澈然飞快地点了他周身大穴,另一手却是微微颤抖,只得勉力拥住风湘陵肩膀,不敢再妄有动作。那直入腰际的长剑,被溅出的鲜血染上,一丈有余都是刺目殷红。
向来被打理得干净素雅的堇色衣衫,此时全被那犹在汩汩逸出的温热液体浸染着湿透。
风湘陵意识有些昏沉,可他仍旧以过人的毅力逼迫自己抬起头,却见兰芷茵捂着嘴不停地后退,摇着头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伤了他……我竟然伤了他……
风湘陵看着她那双仍旧美丽、却满是惊恐的眼,其间有些脆弱的神采在不停变幻、不停流转,似在诉说,身不由己。
轻轻一叹,风湘陵强自冲龙澈然扯出一抹笑容,“龙哥,你来了。”
本想就这么自己先走的,没想到,你却还是来了……
声音很轻,很虚弱,而说着这话的人,薄唇泛白,却仍在温柔微笑——以前没发现什么,甚至还觉得十分迷人,可现在看去,那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是虚伪脆弱到让龙澈然心烦气闷。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给本大爷露出点正常人的表情吗?
简直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更怕自己沉不住气骂出口,龙澈然只得避开风湘陵目光,闷声道:“管账的,你不想笑就别笑,弄出这副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
一字一句,是发了狠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虽然那笑容现在只让自己心生不满,但刚刚看见风湘陵注视自己,听见他说出那简简单单五个字,原本焦躁得快要炸掉的心房却是奇迹般平静了许多。
宛如瑶井之下,十指交握的那个时候,让他能真切感觉到,彼此距离的接近。
不,或许不止是那样,今日这般,似乎更近一些。
近到龙澈然可以清楚地看出风湘陵每天隐藏的疲惫,夹带着某种深沉的寂寞;近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所带来的痛苦,仿佛也同时扎根在自己身上……龙澈然心中一阵揪紧,抬眼看了看那边风影,而对方也恰好看向他,眼神显露忧虑。
确认那人手上功夫应对起来并不吃亏,龙澈然方才不再犹豫,冲她略略颔首,而风影收到暗示,身形又是灵巧一闪,不着痕迹地将主战局拖出几步远。
“管账的,本大爷先带你离开这里……可能会牵动伤口,忍着点。”龙澈然低声道,见风湘陵正将望向风影的目光收回,似尚存了分犹豫,但仍旧冲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龙澈然这才打定主意,将虚籁放在风湘陵怀中适当的位置,一手小心地伸至其后腰处,动作轻柔地将他打横抱起,然后一个点足,向门外掠去。
熟悉的温暖遍袭周身,风湘陵垂首,安静地倚在龙澈然胸膛,虽说决定好了要独自面对,但刚刚,真的看他出现在自己身边,那种满满的感动,却是无法言说的。
就好像浑身上下越来越灼烈的痛与虚脱感都可以由他替自己分担,减轻了一些,就能不那么难受。
可以吧?只这么一会儿,稍稍地依靠下这个人,就一小会儿……
原来久了,真的会累呵……
风湘陵微微闭上眼,唇畔不经意勾起浅浅一个弧度,极浅,绽开在那张越来越苍白的面容上,宛若夜之昙花,是瞬时,却恒久。
然后,当花谢过,另外一些东西,便会悄悄改变——
悄悄地,或许萌芽,或许凋萎……
一路疾行,龙澈然只觉耳旁风声呼啸,来自各处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可他已顾不得那许多,怀中人意识似乎已有些飘离,因失血过多而越来越苍白的面容几乎变作透明,仿佛只消轻轻一碰,便会散成星辰。
不行!得赶快冲出去,不然管账的该撑不住了!
一想到风湘陵可能有生命危险,龙澈然的心便剧烈打鼓,脑中一白,连面上被一支疾箭擦过也未有察觉疼痛。
但风湘陵却是感受到了,虽未睁眼,但那阵劲风拂扫,仍是激起了他习惯性的警觉。即使身受重伤,即使想稍稍依赖龙澈然,风湘陵的神智却始终保持清明,从未停止过注意周遭情况的变化。
他习惯将下一步会发生的每件事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一如棋者对弈,能计算到几步之外,才是高手的准则。
不过,这一次,他没算到龙澈然会用什么方法避开,却是惊诧地发现,那人竟丝毫没有躲闪,绷紧的下颌处,新添一道浅浅血痕,虽浅,但若搁在脸上,却也算得上深了。
然后,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