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熹晖照耀山头,石子路旁开花的杏树凋落枝上花瓣,纷飞花瓣随风飘落石子路,铺成道心旷神怡的花路,白茫茫的晨雾渐现出道人影。
百草霜色的织锦云头履踩过白色花瓣,步步走向远处一株桃树下。
桃树下天然形成的石床光滑平整,在此等候多时的常青站起身,肩头花瓣随他的动作,晃悠悠飘落草地。
常青问道:“陛下还在卧榻歇息?”
沈玄谧回了声是,他抖落衣袍上的花瓣,静等常青开口提起第三关考验。
见沈玄谧眉宇间萦绕的一缕欣忭若隐若现,暗自端量的常青心中了然,他挥了挥拂尘,嘴畔似乎浮现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道:“陛下的毒还需你舍出一样东西。”
“贫道问你,要是用你半生内力去续陛下的命,你愿不愿意?”
“也不准你告诉陛下这件事,你…愿不愿意?”
沈玄谧毫不犹豫答道:“自然愿意。”
周边的晨雾拢靠常青周身,他的身影笼罩在层雾海中,越来越模糊。
“绝不后悔?”
沈玄谧还是想也没想道:“绝不后悔。”
刹那间天地变色,置身之处颠倒景象,周围景物飞快变换。
忽如其来的狂风掀起沈玄谧衣袂,他抬袖挡住扑面而来的风尘,渐渐地狂风停下,他缓缓放下琵琶袖,眼前不是武当山山顶,而是一间小破屋。
眼前的人也不是常青。
他重回童时最不堪的记忆,四肢牢牢捆在木板上,刀的寒光刺得双目酸涩。
满面沧桑的大叔拿着火烫过的小刀,面无表情问他:“绝不后悔?”
沈玄谧些许怔然,他眸中坚定的光毫不动摇,他闭上掩藏不住野心的双目,不假思索道:“绝不后悔。”
一纸泛黄的自愿去势书落入义父沈泉手中,他苦笑摇摇头,泪眼中尽是失望。
“玄谧、玄谧…我早跟你说过,那是你娘亲咎由自取,宫女勾引醉酒天子死罪一条。我为了你娘亲,贿赂狱守保你安康。”
“在那寂静的夜里,便取名玄谧。我冒死罪将你送出宫,托了户人家照养你,从不将你母亲的死因隐瞒,也不会隐瞒你的身世,我只希望你能好好过着平凡的日子。”
沈泉万般心绪,牵起多年郁郁不平的心结,猛地他剧烈咳嗽不停。
咳出的血从指缝溢出,深红色的血珠滴滴答答滴落在地。
一滴一滴铺在沈玄谧进宫的道路。
“我也是太监,失去的不仅仅是身上的命根子,同样你的心智也会受到摧残,你会遭人耻笑,遭人白眼,永远低人一等被踩在脚下,因为你是太监。”
“玄谧,你要知道,太监一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不能有男欢女爱,你…后悔了吗?”
冰凉刺骨的冷水倾盆泼到沈玄谧身上,他从梦魇中惊醒,反反复复喊道:“不!不!我没有后悔!”
他惊慌未定见到床边提着桶的老太监,此人Yin险狞笑,狰狞可怖的面容吓了他一跳。
老太监提桶恶狠狠砸到他身上,骂骂咧咧道:“哟小畜生可算醒了?我让你偷懒睡大觉!睡啊!睡啊!”
窗外漆黑一片,不知这老太监又发什么疯。
年幼的孩童满身青紫伤痕,他惊慌下了床,抬手挡住砸来的木桶,边跑边道:“我再也不敢了,师傅,你就饶了我吧!”
打累的老太监气喘吁吁,扶着老腰坐在床边,他古怪的哼笑,嗓音沙哑道:“也不知谁想要伺候主子,要到陛下脚跟前,你敢在主子面前造次睡觉?不要命了你。”
心有余悸的沈玄谧保持抬手护住脑袋的姿势,哆哆嗦嗦身子道:“不敢…不敢…”
老太监打了个哈欠,懒散倒在床榻,他指了指茶几上凉透的茶水,“还不快去沏茶?烧好水了,我就教你怎么伺候主子。”
沈玄谧连声说是,两只小手托起茶具,掀起门帘出了屋。
刺骨的寒风夹着细雪,浑身shi透的沈玄谧举步艰难,他冷得直发抖,咬紧了牙关去烧水。
等他烧好水回屋,屋内响起老太监难听的呼噜声。
沈玄谧放下茶具,他的目光落在睡着的老太监身上,幽深怨尤的眼神没有丝毫收敛。
他的目光太明目张胆,以至于老太监醒了。
“你想杀我?”
老太监却不发怒,他起身围着沈玄谧走了一圈,见他装出怯弱的模样,不由引得他阵阵发笑。
“会不会端茶倒水?你连眼色都不会看,更不会谄媚奉承,你在这深宫也只能做个扫地太监。”
老太监指唤他去端茶。
沈玄谧照做端好茶杯,他颤巍巍的递给老太监,短小的衣袖遮不住他手腕上淤青。
老太监盯着他隐忍不发,忽然大怒挥手将他手中茶杯掀翻。
“你怎么不笑?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笑!”
茶杯打翻在地,稀里哗啦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