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东部,扶桑区,时雨街。
在这条两侧建筑檐下多挂有缀着纸垂的注连绳,以山茶与青樱之盛景闻名的长街以南,可见到一座古朴深静、与街道风格融为一体的院落。
在那大敞的院门口,高悬着一块题字为“倾葵武馆”的牌匾。自玄关向开阔的前庭望去,却不见繁茂花树,倒有大片向日之葵闯入视界,在恒温的护养下绽放得灿烂夺目。
而这座武馆深处,一片铺着灰色实木地板的封闭式道场中,一名年轻男子正在设有壁龛的内室里静默跪坐。
他一身带有浓厚旧东洋特色的鸦青色武士服,腰身挺拔,气势深沉,膝侧放着一振黑鞘战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投射于墙面上的留影。
影像中闪过一张又一张相片,或合影或独照,中心都是一位姿容端肃的美人。那是个留着深黑短发的女子,肤色雪白,鼻梁高挺,眉目间与武服青年有七八成相似。
在这部匀速切换的影集中,她有时身着军装持刀而立,一双漆黑的美眸凛冽且幽沉,好似隐藏着激荡不定的风雷;有时穿着绣有金葵纹样的华美留袖,脸戴一张额生犄角、狞恶诡怪的般若面具,仿若一头因妒忌怨念而化形的厉鬼;有时又身披斗篷头罩兜帽,斜倚着一株畸形干枯的巨木,背景是苍茫惨淡的荒野黄昏……
留影最后定格于一张双人婚照,新娘盛装如花,艳光四射,怀中却抱着一个新生婴儿,黑眸深处流露出罕见的温柔与母性。陪在她身畔的丈夫温文俊雅,龙章凤姿,领边徽章如游龙般划过一抹银白流光。
时至今日,酣睡于襁褓中的婴孩早已成人,当年的新娘却如一缕尘烟,消逝在某次危险性极高的机密任务里。最终被送回的遗物,仅有一振“黑神孽”系列的战刀。
这把不祥的遗迹兵器被留给了安泽荒。
他那风流的父亲则匍匐于卡丽妲·嘉利的裙下,在履行了一次借种义务后,数年来稳居财政司司长之位。
哪怕这第二段婚姻极为短暂,戈幕来也始终是副局长的前夫,烈焰羌鹫认可的赘婿,新生代嘉利血裔的生父。即使不能再向上攀登,也几乎不存下坠之忧。
而不久之前,在常年的四处留情后,戈幕来终又迎来了第三任伴侣。一个家世低微,未建功勋,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黑铁平民。更可恨的是,这平民女子的柔婉冰姿……居然,居然颇有几分梅宫清惠那罪族之女的风韵!
今天又是安泽葵的忌日。
安泽荒如往年一样,独自在亡母生前所建的武馆内悼念哀思。事实上,他对安泽葵的记忆非常模糊,甚至可以说是无甚印象。自幼时起,他对母亲的形象认知,全靠各种图像文字、推测猜想、反复美化和情感映射拼凑而成。
或许正因如此,这位承袭母姓的戈家继承人,才会在心底形成常人难以理解的执念。
他痛惜母亲的过早凋零,厌恶父亲的多情轻浮,更蔑视玷污门楣的非婚杂种。他将一个个冒出来的私生子打压驱逐,无不是在为故去的亡魂代行清户之权。
若不出意外,安泽荒本应在昨夜给予最后一名“私生子”更严厉的处罚,将他送上“冰藻之舟”的主题夜宴,坠入惨烈、痛苦且血腥,掌声与悲鸣交织的yIn虐地狱。
在那场以猎奇表演为主题的夜宴上,焦家会将研究所出产的异化生物一起作为展品。届时让梅宫沼尝尝劣等怪形的滋味,想必能让他更乖觉、更顺眼一些。
而这贱种唯一能乞求和忏悔的对象,只有自己。
尽管就调查出的真相而言,梅宫沼实非戈幕来的血脉。然而少年的双亲皆为贱民,根据禁庭铁律,他生来就该被剥去公民权利,一同归入贱民的行列。
可是戈幕来却违宪包庇了他们母子!此事又是何等荒谬、何等可笑、何等耻辱?
在安泽荒看来,梅宫沼的原罪比任何一个贱民和奴隶都更加深重。尤其是这个贱种和他生母那条美人蛇一样,同样恬不知耻地勾引着雄性的欲望……他必须以永久的苦难与不幸来赎罪!
但是,偏偏有人先一步掠走了被放置在私人包间内的少年。而那家伙的身份和特权,足以让安泽荒暂压心火,按兵不动,免得影响了亡母忌日的清净。
温煦的日光亲吻着前庭的花海,在一缕缕淡雅清幽的芬芳中,一个身着深黑军服的女人踏进了倾葵武馆。
只见她容色妖冶,高冷中透着肃杀的锐意,盘发垂绺,唇彩冰蓝,正是梦魇骑兵团团长的秘书官。
在路过空旷的露天中庭时,秘书官的步伐突然一顿,视线在弓道场上凝停了数秒。她曾经花费极大功夫,好不容易才将名门嘉利的大少爷请来此处,但遗憾的是,在察觉此地为父亲原配的悼亡之所后,戈缇立刻就丧失了兴趣。
当时就在这片区域,她见证了发生在两位白银之间的、极其惊险刺激的一幕。
那个时候,戈缇站在廊檐的Yin翳下,正自悠然地张弓搭箭,瞄准远处的靶心作势欲射。安泽团长则换下了平日间的制式军装,改作不太常见的武士装束,沉着而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