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戈缇一旦为亚素买单,他被时瑟篡改的命运之线即会再次产生震荡,从法则层面查杀漏洞,让他回归与堕神的异种相遇的命轨。
而这一次,少年将连成长的机会都失去——他必然会出于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径直越过过渡环节,坠入支线中面对最残酷的天敌。
更糟糕的是,时瑟无法排除换回真名后的自己,对戈缇展露恶意的概率。
白蜘蛛静默了一瞬,说:“命运的惯性异常强大,除了亚素,恐怕还会有别的变数。你一直扣着戈缇不放,或许终会害了他。他命中注定的厄难……从来都是‘我们’。”
深翡之海麒麟冷冰冰地蠕动口须,六对附肢与长尾疯狂颤动,制造出一阵混沌、嚣噪,震荡了整个精神维度的尖啸!
白蜘蛛的虚影陡然散灭。
在充斥着荒诞与恐怖的现实中,时瑟不再注视亚素的躯壳,神色温淡地偏过头,对沙恩说:“原来你的亲族和老师都碰过他啊……控制人心的手段有许多,为什么非要采用这种低效的方式呢?难道是出于纯粹的恶念?果然,你们就是一个愚昧的种群。”
他顿了一下,沉和悦耳的声线中透出微不可察的,近乎幻觉的不悦,“嗯,墙外需要消毒的活物有点多,我得想一想,用哪种方式更符合常规……你怕什么?我没打算发动无差别的清洗,只是针对性地灭口而已。”
仿佛能听到沙恩的每一句心声,时瑟俯下身去,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沙恩的表情骤然变得更为癫狂,流血的双瞳在眼眶内部盲目狂颤,旋即蓦地垂下头颅,仿如已被永夜般无穷无尽的黑暗所淹没。
※ ※ ※ ※
没过多时,便有执行官进入会客室,将沙恩拖了出去。
紧接着,又有一名戴着单边眼罩的白发青年领命而来。他默不作声地倚靠在墙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亚素,外黑内红的左眼妖异而冷寂。
亚素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漠然之色。时瑟宁定而优雅地坐回扶手椅中,耐心地等待着戈缇再次来到此间。
仅隔着一条长廊,两道门扉——
深广而寂静的休息厅内,在一张黑白双色、铺着皮质软垫的躺椅上,戈缇正略有不安地在沉睡着。
他数次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始终未能冲破药物的限制。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猛地睁开双眼,终于从无梦的黑暗中挣脱。
在意识彻底复归清醒的一刹,戈缇从身到心僵了整整半分钟,然后才慢慢地伸出双手,抓住盖在自己身上的深翡之海麒麟,猛力一掀,将这只扮演长毯的异类扔到一旁。
他迅捷利落地翻下躺椅,走出没几步,裤脚忽又一沉。
戈缇低头看去,就见一只半人半蛛的生物正抱着他的裤腿,鬼鬼祟祟地往上攀爬。他默默一顿,弯了下腰,将白蜘蛛捉到眼前,问:“我弟弟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白蜘蛛在戈缇掌中划拉着蛛腹的节肢,乖巧地回答:“别担心,尽管他袭击并企图挟持你,但由于你的坚持,他尚未受到惩处。”
“我弟弟在哪儿?”戈缇重复了一遍。
白蜘蛛歪了歪头,冷棕色的发丝随之起伏飘落。
见戈缇还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它委屈地叹了口气,精致无暇的人形半身略微前倾,小脑袋在少年食指上又蹭又顶,咕哝着道:“还在会客室,你随时可以过去。另外,为了进行最直观的核验,星晚也已经在场等候。”
戈缇听得微觉意外,时瑟这次倒肯稍稍让步了?
不过,让一头异种去攻击亚素,以此作为血脉真伪的鉴别标准……就算理论上亚素不可能受伤,也还是显得太粗暴了些。
“我是怎么中招的?”戈缇回忆了一下,又问。
深翡之海麒麟飘浮在半空中,用头顶的触角悄悄碰了下戈缇的耳垂。白蜘蛛冷漠地瞅了它一眼,解释道:“是那两枚耳钉的问题,一枚内含高浓度醒神素,另一枚涂有强麻醉成分。”
戈缇沉思了整整十秒,方才表示认可。对于亚素之前的举措,他倒是没什么特殊感触,一个小孩子落在敌营中长达七年,若仍能坚持自我、顶住洗脑,那才是真的反常。
只要亚素还活着,并且未用当场毙命的毒药来对付他,那么剩下的都只是细枝末节。
戈缇将白蜘蛛放到海麒麟的肚皮上,就向玄关走去。
少年拉开大门,迎着廊道中不知何来的旋风,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忽然回头望了一眼,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把两只衍生体关在门后。
会客室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戈缇步入其间。他先是扫视了一圈厅室内的情形,看见亚素已被摘除了项圈,但明显处在某种因药物而麻木的状态下。
戈缇皱了皱眉,再看向起身迎向自己的时瑟,说:“通过验证后,我就能亚素带走了吧?”
时瑟柔淡地笑着,凝注着少年的眼神深邃而温润,说:“当然,但若是结果不对……那凭他犯下的罪,就该即时处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