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忘记做晚饭了,他也忘记了饿,两个人在温馨的暖色灯光下沉默着。
李文嘉慢吞吞写着作业,断续的低烧仿佛又席卷而来,心跳很快,头脑昏沉。
“文嘉啊文嘉,你往后……可怎么办呀。”母亲依旧坐在他的旁边,不知过了多久,这样叹息。
包裹在厚厚的棉衣里,他不想动弹,昏昏欲睡。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阴沉沉仿佛黄昏,教室内明亮寂静,老师上课的声音时近时远。
“李文嘉,你的作业呢?”
“李文嘉!”
李文嘉回了一下神,突兀地站起来。
“你的作业呢?”
“……”
周围的目光朝他投射过去,齐刷刷一片。
“还有一周就期末了,你在干什么?!”
“……”
“不想上课就回家去,来什么学校?!”
“……”
是一套老旧的陈词,只是不太会用在他身上,在没有换到这个班级之前,他是个听话老实的学生,成绩不错,从不惹事。
然而魂不守舍的,他拎起书包,在一片诧异的目光里真的走出了教室。
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落到身上也没有把他的魂浇回来。
耳边是轰鸣声,听不见其他,雨落得睁不开眼,他发呆地站在雨里,茫茫然一片,灵魂像是从身体里飘了出去,散落在这无数凌乱的雨点里,和整个天地一样混沌。
一柄哑光面料的黑伞遮到他的头顶。
乌木的伞柄映衬着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指骨分明,手背浮凸着浅浅的筋脉纹路。
一种陌生的温度在冰凉世界中缓慢地传递。
“……我疼。”
难以启齿,而在此时此刻,他终于求助一般地发出了声音。
“下面……好疼。”
轻如蚊蚋,几乎听不见。
他没有自己的钱去看病了,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只知道这一刻,真的好像就快死了一样。所见所闻所感,都如濒死一般不是正常的形态。
大雨滂沱。
即便如此,双膝还是僵硬着站地笔直。
他一向是健康的,不知道昏迷是什么感觉,那双手扶住他,让他可以把所有的重量倾轧上去。
然后恍惚地想着,原来昏迷就是可以逃避。
被抱起来时,连最基本的站立的力气都无需使用,放弃抵抗脑中所有歇斯底里的挣扎时,浑身的精力也一瞬间被全部抽走,只余下气弱的呼吸。
在剧烈摇晃的视野里,望见那堪称陌生的坚毅下颌。
已经知道了什么,可就和其他的痛苦一样,选择放弃时,却能够得以安宁,正如此时此刻。
…………
……
在意识朦胧中,李文嘉被人捏开下颚,灌入了一口甜味浓烈的糖水。麻木的味觉受到了刺激,不适应地拧了下眉,而后淡淡的甜扩散开来。
他陷在软绵绵的温暖与甜味之中,听到柏舟与医生交谈的声音。
或许也有这样的缘故在。
就像驯兽时的条件反射,总与那些他最需要的东西相伴着出现,所以叫人不设防备,难以厌恶,甚至无法抗拒。
李文嘉需要打点滴,下身清洗然后上点药,洗澡并换掉湿透的衣服。最后干脆是弄了一间病房,顶层豪华的单人间。
病房里开着暖气,有独立的洗浴间,柏舟一言不发地拾缀着,洗刷了浴缸,调了温度后哗哗地放水。
他把他抱坐到马桶盖上,在一片水雾缭绕中避无可避地开口与他说了第一句话:“我不帮你,你没问题吗?”
李文嘉点点头。
“外套先脱下来给我吧。”
李文嘉拉下拉链,把湿掉的外套脱了下来。
柏舟接过,走出卫生间,关上门,将两人湿透的外套悬挂在暖气出风口。
他无声地站立了一会儿,那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如同曼妙缠绵的丝线,一圈一圈地困住了他,那是种柔情万种的疼痛,让他否定了自我也不舍得挣断。
梁以庭给了他一个潘多拉魔盒,他亲手打开了它。
李文嘉在思想上对性并不是特别敏感,而在病中更不会往那层面去想。
柏舟买了毛巾和内衣裤回来,在隙开的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出忍痛的轻吟。
李文嘉已经洗完澡,正躺床上让护士给帮忙上药。女护士还是尴尬,所以那是名珍稀的男护,没有干净衣裤,他赤裸着趴着,倒也是真坦然。
护士絮叨一番后离开,出门时与他打了个照面,平和地朝他打了个小小的招呼。
随后柏舟在门口轻叩了一下。
李文嘉只疲惫地嗯了一声。
他进了门,李文嘉也没有动,床上依旧是一摊雪白鲜活的赤裸肉体。
李文嘉缓缓地挪了一下,翻过身,扯了扯凌乱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