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唱啧道:“定是巍山派那些个不中用的牛鼻子了。从前只会扯着嗓子跳大神,不想这一次倒也长进了。”
我也不由咽了口口水,才道:“那东西……是个吞灵兽,原本是用来……复活孟还天的。我先前被他意识入侵时,曾见这怪物出现在我识海,身上还牢牢缚着一枚婴灵。……那婴灵身旁,也有许多脑蝇……”
柳唱嗤的一笑,道:“那是心病,他治得来么?”说着,目光向我瞥来,嘲道:“我依稀记得那年寒冬大雪,有人烧得一身滚烫,捧着屁股上山找我治伤。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跟那白肏了下人的少爷也纠缠上了?叫你那漂亮老婆知道了,只怕难以罢休。”
柳唱喃喃道:“那才是冯雨师!他天残之体,无力作恶,于是将自己元婴剥离出来,以脑蝇操纵这怪物,靠这怪物吞吃灵力,供他平日使用。错了,全错了!我只道这脑蝇是万恶之源,焉知根本之恶竟在此处。”忽而全身一震,后怕道:“……那我适才一举成功,正是误打误撞,全靠随哥你灵力炸裂,激得这鬼东西兴奋发狂,冯雨师一时失控,才让我趁虚而入。这……这可实在错得太多了!”
他嘲讽般一笑,低声道:“从前他一心复仇时,还有些人的气息。我娘是个凡人苗女,陪他炼丹、采药,至死都对他一往情深,还说他无依无靠,叫我多怜惜他些。可卫行针他们一群小孩,从小被他控制,性情怪异之极,连活人的情感都没有,又有谁来怜惜他们?……他如今这样,还算是人吗?……”
柳唱自然不与我客气,倒翻了个白眼,道:“岂有那般便宜之理!到时将它爪子挥舞起来,把老孟咔吧咔吧撕了吃了,再往老子胯下一夹,四海八荒骑着玩儿去。”
一语未落,一阵山摇地动,震得那石台上剪刀、镊子等物叮啷作响,天花板上的蛆蝇站之不稳,如下雨般落在地上。我二人跌跌撞撞奔出,只见这“蝇室”正在整个花海最高的一处岩峰上。极目望去,只见远处一片清波大湖之中,一个高逾数十丈的白色巨怪正湿淋淋地露出头来,无数长长的巨肢伸展开去,将岸边的村落民居如吹灰般扫荡开一大片。在它巨大身影映衬之下,湖边的群山万壑都似幼童的摆设一般,显得极为渺小。
只见天花板上密密层层,也不知爬着几千几万头芝麻大小的白色肉蛆,其中半数已孵化为小蝇,嗡嗡地在我们头顶倒立蠕行,身上尚未转红,而是呈现一种透明的肉色。一层淡黄色的黏液下万头攒动,许多软翅小脚的蝇蛆不时往下掉落。我嗅觉也已复苏,只觉一股呛人的腐肉味浓烈得犹如实质,几乎将我打了个跟头。
他一向头脑极佳,说到此处,也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双瞳都几乎散开:“莫非他真的疯了……?”
只听一声水波厉响,一条鼓鼓囊囊的巨肢从湖中骤然抽了出来,足有三人合抱粗细,将岸边一排茅屋一下打得粉碎,土块、砖屑飞起一
柳唱不知所以,道:“自然是真。若不是他灵体不堪大用,又怎舍得将之化作一摊……”
我背脊忽然一寒,电光石火之间,记起一件紧要之事,忙道:“唱哥,他自称生就天残体,是真是假?”
眼见情势紧急,容不得半点迟延。柳唱一把火烧了蝇室,自卫行针之下,点派了二三十名灵素谷弟子,在那“负山”指引下,一并向洱海旁赶去。这些弟子年纪极小,修为亦不甚高,脑中除了冯雨师多年传下的惊人医术,其他一概皆无。此时乍然脱离意识桎梏,那一种茫茫呆呆,与一头头初入山林的幼羊殊无二致。柳唱嫌他们烦人,一见人来找他说话,一律装聋作哑,充作不知。向东南方向疾行三五日,雾瘴已渐渐稀疏,遥遥望见水天一色,苍山负雪。路上只见许多布衣扎头的男男女女,背负了一身家当,扶老携幼而来。问时,只道村落中来了许多道姑、道爷,说洱海中有巨怪吃人,让他们赶紧逃命去。
我见他脸色青红紫白,显然冯雨师这一疯狂之举,更在他意料之外。遂道:“我如何有那般本领,全赖你‘三生万物’救命。如今这怪物冒头作恶,只怕一般人不是对手。你以冯雨师元婴为介质,控制它不再为害人间,便是善莫大焉了。”
我淡漠一笑,道:“那倒也不……”
那名先前与我擦身的少女走上前来,禀道:“黄关灸传讯来,说江小姐第四次血也已换过了,皆按谷主手法炮制,一切如常。她哥哥却是双目涣散,形容枯槁,每天只是盯着门外的花看。黄关灸说他思虑过度,神失所养,以致血脉不充,气机不畅。长此以往,只怕血府神舍皆有损伤。问是否也开一副方子,给他调治一番。”
柳唱与我一同望去,目光也似有些复杂:“这就是冯雨师。他……化去自己一身血肉,饲养了千万头脑蝇,以便驱驰他人为己用。”
柳唱叹了口气,向上一示意。我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几乎吐了出来。
我与柳唱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深深的惧意。
口型道:“他人呢?”
柳唱震惊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会从洱海里突然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