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冯雨师这名字甚为陌生,在记忆中寻觅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了:“那是灵素谷谷主,柳唱的父亲,先前盛情邀请过我前往谷中做客的。若不是他当日封谷,我早已在柳唱身边了。……她现在说要将我带去’交给’他,却又是什么意思?”
石头那边沉闷了足足一刻,只听江风yin突然开口道:“母亲,东海还有几位知名医士未曾拜访,不知……”
薛夫人哼然一笑,打断道:“你不肯,是不是?且不说治不治得,便是会诊、探脉、换药,又是好一番工夫。你等得起,你妹妹的病等得起么?她体内血脉已被煞气彻底侵蚀,脸上无半分活人颜色,恐人发现,自己偷偷抹了许多胭脂做掩饰。你可都知道么?何况七心门首座长老翁无疾早有定论,若他的金针也断不了这血煞,除了冯谷主出手,世上再无人救得她性命。你一心为你自己打算,可曾将你妹妹半点放在心上?”
只听一阵骨节喀喀握响,显然江风yin正极力压抑痛苦,许久才嘶声道:“我爱惜雨晴,胜过自己千万倍。今天他要的若是我的命,死一百次我也情愿。可是……阿云与这件事没有半点干连,我不能这样对他。”
薛夫人衣裾轻动,似举步向他而来,声音也更柔和了些:“甚么要不要命的,说得这般骇人。我只让你想法子医治你妹妹,怎么看你这模样,倒像要你去杀人放火一般?江随云如今与你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你将其中利害向他一一阐明,难道他还会见死不救不成?他若真是那般无情之人,也枉费你对他一番心意了。何况灵素谷冯谷主妙手仁心,天下皆知。不过是看江随云体质殊异,想请他多在谷中盘桓几日,取些头发、指甲,最多不过放点儿血,做些使用罢了。好端端一个人带进去,自然也会全须全尾还给你,总不会将他吃了。”
我与这位薛夫人从未谋面,只听她声音,应是十分慈爱可亲。但不知为何,她说话的语调语气,听来总有种不协调之感。便如我从前做木工活,有些不合卯榫之处,心急赶工时几锤子下去,也能勉强交差。但成品瞧在眼里,总让人有几分说不出的难受。
江风yin却似不为所动,仍犹疑了半晌,才试探道:“若是无惊无险,冯谷主只须亲自与他讲明,阿云他自然不会不答允。又何必以医治雨晴为……要挟,反显得落了下乘。”
薛夫人淡淡叹息一声,道:“人哪,纵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也越不过天命去。冯雨师一身绝世医术,却救不了自己的性命。他早年仿效神农尝百草,以致血毒攻心,如今早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他多费心医治一人,便是把自己又往死路上推了一步。灵素谷闭门谢客,正是为此。我们与他向来无甚交情,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如今雨晴亟需他出手医治,他又有求于江随云,二者并行不悖,彼此全了心愿,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她这几句话说出来,义正言辞,喉音轻柔,又似长姊温婉劝慰,又带着些天然的颐指气使之意,连我隔着那石头听来,也几乎快被她说服。
但听喀沙有声,似是一张柔软之物被人卷成一束,握在手中递出。我不见他二人动作,却也隐约感到对面正在僵持之中。
只听江风yin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道:“……既如此,我诚心诚意去求他一同前往,也就是了。他无论去哪儿,我寸步不离地在旁陪着,绝不让人多碰他一指头。这……这甚么‘言灵血契书’,恕我不能认同。”
我头一次听到这物事的名字,想来是法器之属。只听薛夫人款款道:“是了,你怕伤了你的宝贝小情儿,心中总是放心不下。须知江随云身藏的灵力玄妙之极,他只消有一星半点不情愿,任你魔煞也好,天尊也罢,谁也休想触碰他半点儿。这‘言灵血契书’上有他鲜血印鉴,只要你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亲口说出愿将自己交给冯雨师任意处置,契约即成,便再无后顾之忧。他生就这般逆天之体,你替他担心什么?”
石中传来羊皮纸变形扭曲之声,似是江风yin已接过那“言灵血契书”,却一语不发,只是死命攥在手中。
只听他哑哑道:“……他想要的……是阿云体内的九天玄Yin之力。他不像……别人,要阿云一次次……献出鼎气。他是要一刀到底,连根拔了去。”
薛夫人淡淡“哦”了一声,微讶道:“你竟知道九天玄Yin之力。是谁告诉你的?”
江风yin忿忿道:“是阿云自己跟我说的。旁人为谋夺他一点好处,使了无数下作手段,罔顾他的身体,践踏他一片真心。我……”
薛夫人呵然一笑,打断道:“当年头一个这样对他的,不正是你吗?”
我只觉脊背一阵冰寒,几乎就想掩耳逃出门去。江风yin亦如遭雷击一般,连开口都已混乱:“不、不是,我……我没有,我不是贪图他……我……我那时……”
薛夫人笑音更轻,如带讥嘲:“江随云对人如此不设防,却有着一身能助人修为飞升的灵力,譬如三岁小儿手握重宝过闹市。他这一辈子,想要别人对他一无所求,想要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那是千难万难。你不惦记,难道别人也不惦记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