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诗云:玉在椟中求善价,rou在路边待时炊。
须知这待价而沽四字,古今亦同。那宝玉美钗,若被相中了给了好价钱,价值万金,若逢了乱世,也只好作了马嵬坡前坠的花钿。一饭一rou,均有时价,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只说不知哪个前朝,不甚太平,常有些剪径的强人,落草在荒山野岭,镇日里打家劫舍,或聚众之处是个灵山,造势大了引得朝廷来征讨,不得安宁。
单讲荆州府龙阳县北三十里有一处险恶的林子,绵延数里,密匝匝不见天日,凡有那好勇斗狠的子弟,俱爱到此处争斗,也有那想做没头生意的年轻后生,专门打劫过路单身客人。来往之间,却出了一件奇事。
幽州有个豪杰,姓樊名雀儿,自小极爱舞枪弄棒,每多惊人之举。因他满脸细麻,四邻都唤他诨名作“麻雀儿”,江湖上好汉也多只知“麻雀儿”,并不知他姓氏。这一年樊雀儿去岭南办事,急急要回江北,过了龙阳县,径投酒rou林。
入得林来,走了二三里路,忽见路边一人提刀而出,两人堪堪打了个照面。樊雀儿心道:好一条大汉!只见这人衣衫蓝缕,生得甚壮,长手长脚,虎背熊腰,全身毛发极浓,倒似个猢狲模样。
那剪径的强人见樊雀儿头戴白范阳毡笠儿,也不带巾,只穿一件玄色箭衣,下衬白布绑腿,多耳麻鞋,衣衫齐楚,相貌堂堂,是只上佳的肥羊,心下大喜,猛喝一声劈面便砍。
樊雀儿心道:这汉子却鲁莽,打家劫舍连名头都不报,闷头就是一刀,坏了道上规矩。
他一面想,一面侧过身,伸手在刀背上一拨一推,劲道只用三分。那汉子刹不住,连人带刀,呼地一声从他身边飞过,牢牢钉在树上。
那汉子摸不到头脑,伸手拔刀,发了几次蛮力,才拔出朴刀来,又望樊雀儿身前砍来。
樊雀儿也不拔兵刃,双手弹压钩挑,不费吹灰之力,令那大汉哇哇大叫,在自己身前往来奔回,力道全部使偏。
那大汉砍了三五十刀,自知不中:啐一口晦气,拖刀大踏步地就走。走数十步回身指着樊雀儿大骂:“邪货!你使妖法!单用这等魔三障五的劳什子来哄你爷爷!俺今日开门不见红,都是你这直娘贼作怪!”
樊雀儿反倒笑了,招手只道:“来!来!来!我和你比兵刃。”
那大汉愣了片刻,见他取了腰间别的弹弓,又从褡裢内拈出几个铜弹子来,返身大笑道:“这弹子弓,只好射鸟儿耍子哩!”
正说着手腕剧痛,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下,抬手到眼前,虽无伤痕,已是肿了起来。
樊雀儿喝道:“兀那汉子,我这弹子自小练就,说射瞎你的左眼,绝不射你的右眼。”他见那大汉立刻挡住双眼,不禁觉得好笑,又道:“你稍动一动,我就真个射了你的鸟儿,让你一辈子尝不出婆娘的滋味!”
那大汉疾忙伸手又挡下面,上下不能兼顾,手忙脚乱。
樊雀儿肚内笑不可抑,纵身过去,一腿将他扫翻在地,寻思道:我这次走的急了,没人照应,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怎么把这人降服了,也好问话。”
他主意已定,假意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王法么?!被我撞到,也算你运数尽了。你报个名号上来,爷爷也好斩了你的狗头,去衙门领赏。”
那大汉开口骂道:“日你娘!你敢砍老子!老子站不更名,坐不改姓,恶猢狲乱三郎是也!”
原来这剪径的强人因生得凶恶,满身长毛,被道上兄弟送了一个绰号,叫“恶猢狲”,排行老三,大名唤作李阿乱,大家都不把姓来呼他,都称作乱三郎。他打小没了双亲,武功也是胡乱学的。
樊雀儿也不搭话,按住他双手的脉门,只觉这人外家功夫马马虎虎,内力更是空空如也。
李阿乱被他制住脉门,半身酸麻,惊惶无比,直骂道:“他nainai个雄!你又使妖法!俺的手废了!俺也要剁了你这厮两手陪葬!”
樊雀儿又笑,道:“你又不是女娘,碰了哪只手,就要三贞九烈的将胳膊剁了以示清白怎地?”
李阿乱又啐一口,大骂起来。
樊雀儿想着这人倒有血性,只是空有几分力气,也不能成大事,不如把来当个仆从。只是嘴上粗鄙,又臭又硬,更兼毛发粗长,要调弄成个人形,怕比唐三藏收孙行者还要费劲不少。
他一边想,一边将腕上暗藏的一口尖刀解了下来,想将这粗人身上毛发剃剃刮刮,也体面些。
李阿乱见对方真擎出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尖刀,登时吓得短了舌头,道:“你要怎地?”
樊雀儿将那尖刀咬在口里森森一笑,只来扯他衣裤。
李阿乱猛醒悟道:不好!他要剜了新鲜的心肝下酒!也不知哪里生来的力气,双手挣出来猛地一撞,刀子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樊雀儿岂容他去,一个扫堂腿绊在地上,伸指如风,点了他腰下环跳xue。
李阿乱腰下一麻,双膝顿软,腿脚不听使唤,惨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