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殷缺心里越发焦躁。
他不知道詹寒越还要关他多久。
这些天里,殷缺手腕上的铁链一刻都不曾被取下。
殷缺愤怒指责过,好言相劝过,詹寒越总是默默全盘接受,但仍是油盐不进的态度,就像是铁了心要把他一直关下去一般。
殷缺已经发现,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揣测詹寒越。那天他说出那样的狠话,本以为,以詹寒越这样凉薄的性子,虽不至于勃然大怒,但也该会有被冒犯的不悦。今后便不会再在自己身上费心思,应退避三舍才对。
但没料到,詹寒越那日拂袖而去后,再见面又仿佛没事人一般,每日晨昏都来给自己号脉。即便殷缺并不配合,也未曾给他半分好脸色。
詹寒越知道殷缺不想看见他,便每次都不多言,低垂着脸不对上殷缺的目光。
只是屋内香薰的气味每日都有所不同。
詹寒越大抵真的在想法子治愈紫飒露给殷缺身体带来的伤害。
对于这般示好,殷缺觉得讽刺。
这种恩惠,已经不会让他产生丝毫触动,更像是避之不及的负担,让他感到压抑,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人被困在这一隅之地,殷缺每日有大把时间修炼,但他却一直难以集中心力。
这次经历,给复仇心切的他泼了一盆冷水。
炉鼎之躯,就如同一枚定时炸弹,任何知道内情的人,都可以用紫飒露来轻易夺取自己的修为。
殷缺虽性格乐观,但从来不盲目自信。此前废了右手灵脉,就已令他元气大伤,未来还要提防不轨之人的暗算。他一无卓越天资,二无通天气运,就算东躲西藏地再修炼上几百年,恐怕也没能力为古月山庄报仇雪恨。
殷缺想明白这一事实,沮丧与无力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如同万蚁噬心,让他辗转反侧,焦虑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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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便是傅庄主和殷夫人的度灵之日”
殷缺猛地直起身,牵动了左手腕上的铁链泠泠作响。他紧紧盯住面前人的眼眸,胸口起伏几下,问道:
“你说什么?!”
詹寒越低垂着目光,乌黑的睫毛轻轻扇动,他抿了抿嘴,说道:“临江城主在城祠内为二人立下牌位,后日会请祁广寺方丈来主持度灵仪式”
……这本该是自己做的……但他却早已没有资格为二人立祠。殷缺眼眶一红,转过头去,不想让詹寒越看到。
“……你想去吗?”,见殷缺久久不言语,詹寒越试探性地问道。他近日诊脉时,发现殷缺肝气郁结,心脉不舒,方调理得有了起色的身体又有了损伤之势。
他有些担忧,但也知道,殷缺不会再跟他透露半分心思。对古月山庄一事,詹寒越还是心怀了几分愧疚,希望能尽可能地补偿殷缺的遗憾。
“夜里我带你过去,便不会惊动旁人……只要你想的话”
淡淡的苦涩感充斥着詹寒越的胸腔,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他才知道,被一个牵动心神的滋味,是这样的难熬。
殷缺沉默良久,久到詹寒越以为他会拒绝,空气中只听闻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好”
詹寒越没想到短短一个字,竟然让自己没出息的心头狂跳。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机会取得殷缺的原谅。詹寒越不由生出了希望,起身离开的步履都轻盈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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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星河浮动。
一行人的身形在月色中闪过。
殷缺跟在白煞身后,穿行于夜色中。久违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只觉得心情都舒畅几分。手腕上的镣铐被暂时解下,但身后如影随形的几名暗卫,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还有一旁总是似有似无的注视目光,好像生怕自己耍什么花招一般。殷缺心里不快,但也只能假装视而不见。
詹寒越没有察觉到殷缺的不自在,他只是好久没见到殷缺这样放松自在的神态。好像又回到他们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青年。
或许在那时,自己的目光就已经被不自觉的吸引。
只是他明白的太迟。
一行人落在了城祠外,白煞自动退至后方,殷缺朝詹寒越看一眼,神情坚决,道:
“我想一个人去”
詹寒越没有反对,默声应了,目送着殷缺跃入墙内。
昏黄的烛光隐隐绰绰地映在惨白的窗纸上,祠堂门大开着,庄严肃静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前两侧的火盆,燃着写满符文的黄纸,细长的青烟飘散在空中。
殷缺仿佛被钉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他最亲近的两个家人,尸骨不存,只剩下孤零零的两座木牌。
美名其曰度灵,可魂魄早已散尽,哪还有灵可度?不过是骗骗凡人的把戏,用以给生者寄托相思。
但殷缺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