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默来到方无绪的出租屋时,是凌晨三点。
他掀开了破旧的布门帘,出租屋很乱也很狭小,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没有对它投注什么心力,桌子上是几桶吃完随意丢弃的泡面,还有在玻璃杯里泡得发霉了的茶叶团。地上随处都是乱扔的纸屑,像个脏乱差的狗舍。
自那天和徐征达成‘交易’后,方无绪就一直在这个乱糟糟的“狗舍”里生活着。
唯一可以证明他没有不思进取的是拆掉沙发背后的那片假墙后,露出来的那一面贴满了被谋杀者——费龙的生平简介、喜好癖好以及活动轨迹的照片墙。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白炽灯,灯罩上还布满了蜘蛛网,灯光微弱,在夜里几乎没有起到什么照明作用,只能大概看得清家具的摆设位置。
在孙默看向沙发的时候,发现了靠在沙发侧面的一把巴雷特MA282,还有散落在地的光点瞄准镜和消声器。右边地上放着一双穿旧了的马丁靴,靴旁还散落着三颗M33子弹。手下的人给了方无绪四颗M33子弹,现在还剩下三颗,也就是说,死者是被一狙毙命。
这一点的猜测让孙默有些惊讶,但却不至于让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有什么改观。事实上,从听到洪金彪介绍这个人的时候起,他就对方无绪有了一种直觉上的解释不清的厌恶。
孙默没有在这个脏乱差的屋子里等太久,大约在他和空气中的灰尘相处了五分钟以后,厕所的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方无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边拿毛巾擦着头一边走了出来。
他最先看向的不是站在客厅的孙默,而是他脚边躺着的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跟他裤包里的钥匙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自然,也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这人能顺利入室的原因。
“孙先生。”他唤道,即刻明白了这位应该是收到消息了。
好快的风声。
“跟我走,老大要见你。”孙默开门见山。
“他怕你撑不到明天就会死,让我来接你。”他言简意赅地传达道,随后他看向了瘫在地上的凶器,“带上那些东西。”
然后先他一步离开了出租屋。
五分钟之后,换好衣服的方无绪背了他去花市街的那个黑包下了楼,孙默开的奥迪A6停在第三个路灯底下,方无绪循着方向上了车,坐到了后排。
从按摩店到宾馆,他自以为他的狙杀计划安排得还算周密,却得来徐征的一句“撑不到明天就会死”,他问孙默,“孙先生,费龙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吗?”
孙默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冷冷地回答道,“如果你继续待在出租屋,到了明天,就会在睡梦中被无缘无故地毙掉。”
“你既然敢做掉费龙,就该明白你现在招惹上的不仅有费龙,还有费龙背后的徐炳文。”
“我们能查到的,徐炳文同样也能查到。”
“他找人来杀你,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收到消息之所以那么快,是因为一直派的人暗中在跟着方无绪,而徐炳文要查出真相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且不说有想杀人报仇,有想邀功请赏的,单就是花市街看起来纯良无比的按摩女,面对每天来来往往的男客,都会细致到拿个小本子记下他们的年龄和长相。
在黑色地盘上死了人,且是鸿门的人,哪会那么容易就能脱身的——除非有贵人搭救。
孙默说完这四句话就不欲多说,只专心于开车,路上甩了几辆隐隐有跟踪企图的车,最后驶进了徐宅的停车场。
“东西给我,老大在二楼等你。”
方无绪把背包递给他,道了声谢。女佣就领着他换了鞋上了二楼。
徐征在卧室里,卧室的门虚掩着,女佣领到这就下楼去了,留方无绪一个人在门口站着。
他现在才发觉有些迟来的紧张,刚刚坐在孙默的车上还有心在想到底是哪一环节设计的不够缜密,现在一想到门那边是徐征,不由得手心都冒了点薄汗。
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得到一声低沉的“进”的命令之后,他才走了进来。
徐征穿的一件深灰色家居服,像是刚醒,又像是在等他的时候犯了困,他靠在室内的单人沙发上,戴着一双金丝眼镜,手中拿着一本外文书。
这样的夜,这件衣服,这双眼镜,以及这本书,都让他比白天少了很多黑色气息,多了一点上流社会的矜贵和禁欲。
方无绪突然就很想问他,“您对我杀的人,满意么?”
他这么想,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徐征把书放在一旁的立柜上,只答了句“还行。”
方无绪有些气闷,不过还是顺着话接着说道,“那么,我们一周之前说好的……”
徐征不紧不慢地应道,“在这之前我想了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没有让我满意,那我就杀了你;二是,你让我很满意,那我就保你用你…可是现在,我只是觉得还行,在意料之中,本事也不算太出彩,那你说,该拿你怎么办?”
这实在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