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旧友重逢的宵夜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分别的时候,骆景扬的眼神已经没有来时那么清明如水了。
那里盛着一些很复杂的情感,闻佳尚不明白。她安安静静的,和骆景扬一起将他的战友送上车。
四个男人碰拳拥抱,感情都很克制,唯有许宁在转身前终于忍不住,突然扑到骆景扬怀中,哭得惊天动地。
他喝醉了,本就不白的脸漫着酒色,扯着骆景扬的胳膊抽抽噎噎的。
骆哥
只喊名字,说不出话,事实上,许宁想问骆景扬能不能回去,却也明白这是个傻问题。
骆景扬顿了一下,手垂在身侧紧捏成拳,隐隐现着青筋。
此情此景,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他离开利刃的那天,平时同吃同睡的兄弟在大队门口站成一排送他离开,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年纪最小的虎子憋不住情绪哭声响彻整个大队,扯着他不想让他走。
没人想让他走,他们都是在国旗下宣过誓永远忠诚于利刃忠诚于祖国的兵。
可是生老病死,没人能对抗得了自然规律。
他已经不适合利刃了。
最后,傅嘉树和叶云赞一起将许宁从骆景扬身上扯开,再把这个醉鬼扛到车上,同骆景扬和闻佳说了再见。
直到他们的车子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骆景扬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
酒意激腾他的不甘心与意难平,像一棵孤零零的胡杨树挺立在晚秋的寒风中。
他的脊背越挺拔,身影就越落寞。闻佳站在他身后看着,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离骆景扬的世界依旧很远。
那是她没有见识过的,硝烟弹雨,生死家国。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被无数个像骆景扬这样的无名军人保护在和平地带。
不知他们的危险,也感受不到他们的荣光。
但这不妨碍她被军人之间的情谊感染。
有沙迷了眼,酸酸涩涩的,闻佳上前两步,轻轻握住骆景扬的手。
柔软温暖,一点点抚慰他。
骆景扬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白细手指,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回握住她,闻佳只能从他掌心的颤抖来感受他心情的起伏。
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他平复情绪,轻声说。
酒后不能开车,他们决定慢慢走回去。
顺便散散酒意,其间还藏着一点恋人间想要多相处一会儿的小心思。
路上除了他们已经见不到别的人影了,路灯将道两旁的各种影子拉得诡谲,闻佳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她被骆景扬的外套裹着,抬头瞥见他坚毅的下颚。
起风了,你会不会冷?她问。
骆景扬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短袖,奇怪的是他的手依旧滚烫。
他对这点冷风没什么感觉,低头淡淡道:不会,你把衣服穿好。
许宁说他之前是你的观察员?闻佳想起这茬,这是干什么的呀?
回忆起从前的时光,骆景扬弯了弯唇,说:我之前是狙击手,每个狙击手都会配一个观察员,他负责观测,我负责射击。
狙击手这个名词对闻佳来说熟悉得多了,听后微微睁大眼,将自己和骆景扬握着的那只手举起,在眼前反复地瞧。
他的掌心有许多老茧,其外还有一些疤痕。
闻佳曾以为是训练留下的,现在想想,应该不只是训练,还有实战吧。
她隐约了解,在这个大家都以为和平的年代,其实还有很多看不见的战争。
无时无刻。
而骆景扬应该就是那些比较特别的兵种。
话题敏感,闻佳没再多问。
但有一件事。
之前你和表姐相亲的时候,我有听说一点儿你的事情你是受伤了才调来宜市的?
听见她这么问,骆景扬顿了一下,目光移开看向远处,过了一会儿才答:嗯。
步伐停住,闻佳看着他问:伤在哪了?严重吗?
骆景扬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没什么事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闻佳的问题,在他看来,那些过往曾经,和闻佳的和平世界相差太远,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闻佳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需要调离原始部队,怎么也不会是轻伤。
但骆景扬显然不想多说的样子。
气氛陡然沉默下来,骆景扬低头便看见闻佳蹙起的眉头。
关心我?他声音低低的,沾染愉悦的情绪。
闻佳抿着唇,没吭声。
他笑意越发明显,别担心,现在不是好好的?
闻佳上下看他一眼,的确没有受伤未愈的迹象。
低低嗯了一声。
*
把闻佳送回去后,骆景扬看了眼时间,没有进屋子,站在门外问她:明天有课吗?
没有,不过下午要开个会。闻佳低着头,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