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罗宝霓直接端起热烫茶水朝那人泼去,半句废话没有。
泰乔义瞳孔一缩,有些猝不及防。
拉过被自己行径惊住的女人,他掀翻桌台,汤水菜肴洒了满天满地,磨石地给菜油弄得滑腻无比,一人摔在脚边,又绊倒另一个家伙,店里客人惊慌躲避,全乱了。
罗宝霓尖叫着,见地上那人还想伸手抓她,惊慌失措,短靴劈头盖脸便踩在那人手上脸上,简直像在踏蟑螂,放倒最后一人,泰乔义一回头不得不拦腰将这女人抱走。
奔上宝灵顿街,打烊的街市昏暗幽静,车水马龙喧闹混乱一下全给甩在身后,暗巷隔开城市灯火。
罗宝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在墙边,此处似乎是公寓楼后的防火道,冰冷铁条将每一扇窗牢牢焊起,却关不住里头流泻的日常。
喘了片刻,她忽笑起来,这一笑一发不可收拾,直笑得肚子抽筋,眼泪跌出。
你......你不是很能打吗?跑什么?揍那班古惑仔啊!
泰乔义一把揉乱那头飞扬的软发,妳个暴力鬼,下次要开战能不能打个招呼先啊大佬?,这女人简直胆大包天,香港的混乱程度比之唐人街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刚刚情况确实滑稽,想了想,他也忍不住笑起来,妳当我是什么?Bruce Lee?
不说还好,光是浮現这男人耍双节棍的画面,罗宝霓更是笑得直不起身子,跌进他怀里,手不住地揉肚子,嘴里还哎唷哎唷的叫。
笑出的晶莹和眼底露的光,灿烂动人,暖流融融漫入心脏,他忍不住吻上那两瓣红艳艳的娇唇,柔软甜蜜。
染着别人屋里流泻出的点点浮光,他们像一对普通的恋人,行经此处,因满溢的情感,不得不停下步伐接吻,如此自然。
做爱时,他时而柔情,时而强势,有时甚至可说是粗暴,但这个吻却充满了一种全然陌生的,几乎可说是令人心醉的爱怜,像一首热烈探戈后的贴面舞。
很久很久以后,当罗宝霓想起这一刻,依旧记得灵魂轻轻颤动的感觉。
亲密缠绵,他再度牵起她,走!
去哪?,方向在那人手中,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在乎去什么地方。
泰乔义对这里的街巷熟悉无比,七弯八拐,甩开街市,最后来到骆克道。
招牌绚丽而巨大,霓虹灯管扭成一对男女,覆盖大楼二到五层的高度,在湾仔的灯海里,一望不能忽视,灯光几段变换,有时定定地亮,有时像电流窜动,有时又闪烁着炸开,其下两个大字「乐升」。
罗宝霓有些疑惑,这似乎是间西餐厅,进门后,中央被个巨大舞池占满,与迪斯可厅不同,仔细保养的木质地板隐隐泛光,周围环绕着一张张餐桌以及个大吧台。
这是一家交际舞跳舞厅?
来这做什么?
他笑着递过一杯曼哈顿,顺便将她揽入怀里,我以为妳很好奇我的过去,想看我以前在哪里陪老女人跳舞?
谁想知道......,她脸上一热,避着他缠绕的目光,仿佛如此便能不被那份幽微洞悉。
然而自己来港,不正是为着心底那份不能言说的执念?他在调景岭撞见自己,这些心思想来已清如明镜。
这人,她抬头恨恨瞪了他一眼,却给那唇角扬起的弧度攫住,有气也发不出。
跳舞厅充满一种复古的氛围,过去中央公园的Tavern on the Green可能还有点这种吃饭跳舞的意思,不过现在似乎已不流行这样的地方。
然而生意竟意外地好,用餐的,跳舞的,深夜时分全然满座。
风格随着一曲一曲音乐变换,或探戈,或华尔滋,有时甚至还夹杂Salsa。
不少妆容飞扬,舞衣漂亮的女人,年龄从三十岁到六十岁都有,而她们的舞伴大多颇为年轻,或是规规矩矩,或是亲密咬耳。
罗宝霓不禁愣想十八九岁的泰乔义会是什么模样?耀眼如朝阳,却在市井中努力求生,一时之间,除了温软,苦涩,竟还泛起一点酸。
这样一晚能赚多少钱?
一百港币左右。
七十年代初一个家庭月收入可能只在八百港元上下,知道她大概全然没有相应概念,泰乔义只得笑着点点她的鼻头,解释一晚一百其实是非常不错的工作。
I was very popular.
罗宝霓嗔他,那莫名其妙的酸又更浓了些,我不怀疑,只是跳舞而已?
妳想知道?,他做出了邀舞的标准姿态。
探戈刚下,他娴熟地领她奔放自如,刚给他抛出去,下一秒又狠狠撞入那胸膛,身子忽起忽落,时而热辣缠绵,时而遥遥挑逗。
罗宝霓随着旋律忘形,发丝飞扬,节奏分毫不落下风。
舞池里几对舞客都停了下来,唯有场中一场亲密交锋,乐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