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谢赦又细细问了十一那问荆的师父,得知十一并不知晓其名号,然而在桃花谷中十一有见着许多画像,那画像中人并不似寻常人画像时端庄严肃,鹤发童颜,笑眯眯的,一副老顽童的模样,每一张都既生动又活泼。谢赦遂令十一依着记忆临了一张画像出来。而后,谢赦差人去请牛大夫,牛大夫见那画像,心中觉得此人似曾相识,然而不敢确定,又听闻十一说其弟子将十一那先天无痛之症治好,这才十分肯定,此人便是曾经名传天下的神医,而问荆也至少有其十之八九功力,大概是足以医好林鲤的毒了。
是夜,谢赦于床上拥着林鲤,两人耳鬓厮磨片刻,夜深烛摇,红影绵绵,林鲤正以为谢赦来了兴致,颊边飞霞,伸手要去解两人的衣裳,不想却叫谢赦给拦住了,反把被子给林鲤裹得更严实了。
“鲤儿,过两日,我要带你去个地方。”谢赦轻轻抚着林鲤颊边散下的发,慢慢地说道。
“夫君不是说,待月夕过了再带鲤儿下江南,而今这般匆匆,想来是换了个地儿,有什么急事不成,可一切都安好吗?”林鲤有些担忧地望着谢赦,被裹进被中的手覆上谢赦的手背,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知晓谢赦总是大局在握,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劳心费力的,然而在他心里,谢赦却也不是全然坚不可摧,谢赦远比他强大,然而他对着谢赦,除却最初始的那段别扭时日,已从敬服转为了怜爱。
“都安好,”谢赦笑道,“说是急事也非急事,说非急事也是急事,只是恰巧,十一回来了,又有了神医的踪迹,我想带你去寻那神医,我早前不就许诺过,要给鲤儿另寻高明的大夫,鲤儿若是大好了,日后我吩咐膳房的人给你做新的冰镇甜汤吃,可好?”
谢赦并未提及林鲤身上有毒一事,林鲤也只作谢赦不知晓这回事,只当他是体寒体弱,才为他寻了这神医,实是重诺之人,林鲤动容,思及所剩时日无多,虽不知谢赦会不会为他心伤,到底存了不要叫自己心上人失望的念头,便应了谢赦的话,同意去了。然而谢赦自宫中太医前来看诊林鲤,发现林鲤身上中了毒,而那毒似乎又是来自宫中时,他心中便有了考量,他不说出来,一来是不叫刘荏打草惊蛇,二来更是不愿林鲤担惊受怕。似他们样的人,怕的自然不是死亡,那不过是一闭眼的事情罢了,谢赦担心的是,林鲤知道自己一直都知晓林鲤是刘荏的小jian细后,对自己可能会起的畏惧疏远之心,他不愿见到林鲤如此。
且说日子过了三日,忠叔差府里的仆从丫鬟把行李打点好,把车马备好,是以谢赦与林鲤第二日一早便可与林鲤出府寻神医。然而,那日下午,谢赦正在书房里看密信,忽而忠叔急急来敲门,谢赦正奇怪着忠叔一向是个稳重之人,怎么这会子却如此匆忙不可耐,十一便从梁上跃了下来去开门。
“大人,府门口有个自称是神医的人求见。”忠叔一开口便是一道惊雷。
还不待谢赦做出什么反应,十一的身子便猛地震了一下,他飞快地回过头看了谢赦一眼,眉眼间压抑着情愫种种,谢赦冲十一微微点头,十一便会意地冲了出门。
不多时,十一便与一人进到谢赦书房中,谢赦不消问便知那人必然是问荆,只因平素都冷淡着一张脸的十一而今眼角眉梢都带着点柔情。只见来人还很年轻,大抵也就与十一一般年岁,面容清秀,笑意温柔,体态修长,一袭蓝灰色布袍,还背着一个竹篓,端看着不像是医师,倒像是个书生似的。
来者是医治林鲤最好的希望,谢赦自然得用上十二分的心,他不拿大,见问荆进了门便起身来迎,请人坐下,而后又有丫鬟捧来茶与茶点,也一应放置在问荆的座位边。
然而问荆不急着坐下,他微微敛了笑意,把十一拉到自己身后,仍只站着望向谢赦,开口道:“谢大人,久闻了。”
“问荆神医,谢某却是才从十一那儿听闻了你,”谢赦从容应道,“不知你光临寒舍,是有何贵干。”无事不登三宝殿,谢赦揣测问荆此番寻上门来必有所求,倒正正好把他二人原本的境遇给掉了个头儿。
“我是想来请你允诺一件事,”问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谢赦,“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一个忙,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辜负君的期望。”
“问荆神医言重了,”谢赦低头笑了笑, “只不知问荆神医要谢某做的,是何事,但凡谢某力所能及的,必然允之不辞。”
“自然不会叫谢大人为难,”问荆闻言略松了口气,他朝谢赦深深一作揖,这才接着说道,“我想请你放十一回自由身。”问荆自知晓十一乃谢赦的暗卫后,便一直想叫十一脱身出来,倒并非不相信十一的本事,只是,在他心中,十一终归是一匹自由自在的狼,虽然谢赦待十一全然不像工具,问荆仍不希望十一永远被禁锢在谢赦的恩情下。
十一闻言,又是感动又是震惊,他已是没想到问荆会来这谢府,更是没想到问荆所求的竟是他的自由身。然而谢赦与十一这十多年的恩情,早已从中生出些父子之情,是以不忍轻易割舍离去,一面是尚未互通过心意的心上人,一面是亦父亦兄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