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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陈陂交代了,是以香炉里也未用往常的凝神香,点的是艾草团。床尾的火盆中燃着无烟碳块,两个侍女坐在床畔的矮凳上照看,见曲默来了纷纷行礼。
“公子。”
曲默摆了摆手,示意免礼。
曲鉴卿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面颊青白、带着病色,只是眉眼稍有舒展。双唇血色全无,唯有唇缝间有一线红——是先前吐血的缘故。
“父亲可醒过?”
侍女摇摇头,回禀道:“回公子,不曾。天擦黑时,陈太医又来了一趟,扎了催醒的针,大人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陈太医走时留了话给您……”
“说。”
侍女怯生生看了曲默一眼,说道:“陈太医说……大人的身子耗不住了,若是明日再不醒,怕是回天乏术。让公子早做打算,以备大人的身后事……”
“住口!简直一派胡言!”曲默怒吼道。
侍女忙跪下,哭道:“公子息怒!这确确实实乃陈太医之言,绝非出自奴婢之口。”
曲默阖眼,长舒一口气,冷声道:“父亲洪福齐天,自是性命无虞!你下去吧,若是胆敢再出言不敬,我先要了你的命!”
“谢公子饶恕,奴婢谨记。”侍女颤颤巍巍起身,退了出去。
敛了怒火,曲默在床边矮凳上坐下,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曲鉴卿的脸颊,继而掀开被褥一角,将曲鉴卿的手从锦被中拿了出来,握在手里摩挲着。
他眉眼低垂着,长睫轻颤,“我都不知道你何时这样怕冷了,是我太久不回家了么?”
被子外头铺了层厚厚的狐裘,被子里头则放着两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房里还点了两个炭盆,便是如此,曲鉴卿的手还是那样凉,曲默捧在掌心里,却怎么都暖不热。
良久,他托起曲鉴卿冰凉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近乎哀求道:“快些醒过来罢…哪怕只一会儿,叫我安了心,你再睡也好。”
炭盆烧得正盛,偶有“哔剥”几声,炸些小火星子出来。除此之外,回应曲默的便只有无尽的沉默。
曲默看着床上如一具木偶的曲鉴卿,鼻腔一酸,即刻有泪珠从眼尾滑落,他轻声呢喃道:“父亲……我好害怕,怕被陈陂言中……我已知错了,往后绝不忤逆你,只求你平安……”
“……”
“你若死了,我…我也绝不独活……”
泪珠滚烫,不断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滴落。左边金属面具和皮肤贴合得严丝合缝,泪水积在了眼窝,曲默自解了脑后面具的带子,将其取了下来。
两天未得好眠,陈陂临走时那句话,更是雪上加霜——他眼球充血,眼白上红血丝蔓延,眼睑下方亦是两片青黑,下巴新生的胡茬未刮,整个人看起颓废不堪。在旁人面前他尚须维系Jing气神,到了曲鉴卿病榻前,他便全然失了体面。
曲默失魂落魄地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曲江便来了关切,问曲默晚膳想吃什么。
曲默心思沉重,自是无心饮食,只说“在宫里用过了,不饿”,便推诿了,而后叫下人抬了一张圆椅在曲鉴卿卧房里,看兵书以消磨时间。
相府这边须曲默坐镇,否则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好在皇帝召曲默入宫时,说了让他这几日先待在相府侍疾,以尽人子本分,这便省得他去亁安山了,也好安心守在曲鉴卿身边。
曲默原不爱看书,本欲借这几本书催眠,而今一连翻阅几卷却仍无睡意。
子时,钱沛到了。
那络腮胡壮汉身着暗红的骁骑营软甲,单膝跪地,抱拳道:“统领。”
曲默放下书卷,揉了揉发胀的鬓角,指着矮几对面的圆椅:“起来罢,坐那儿说话……让你搜捕刺客,有眉目了?”
“是。”钱沛起身,在曲默对面坐下,细细汇报道:
“属下不曾寻到刺客踪迹。但亁安山那处来报,您的护卫齐穆晕倒前手里攥着一枚盘扣,属下派人拿盘扣去询问京中名手——巧绣李,那人说此盘扣乃是三四年前的样式,多用于女子衣物,如今京中已不时兴了,只有少数几家绣坊还在售卖。
属下观那盘扣颇新,像是新衣上掉下来的,便查了那几家秀坊近三个月来的账本,只有栖客馆买了三十余枚那种盘扣。属下怕自己误判便没有动手,又怕不是误判,急于动手会打草惊蛇,是以不敢轻举妄动,只命人盯住了栖客馆,向您禀报。”
曲默垂眸静静听着,单手撑着额头,末了一颔首:“做得好。我观你长相粗犷,却不料你是个心细如发的,单凭一枚纽扣,便按图索骥,寻到了栖客馆这株大树。此回果能抓住刺客,你记头功,赏银五百两,我再秉明陛下,升你军衔。”
“属下谢过统领!”钱沛闻言,面露喜色,忙从椅子上跪下道谢。
“继续派人盯着栖客馆。另外……”
曲默顿了顿,眼底杀意涌动:“发信给张吏,从亁安山调来五百Jing兵,从东城门进京,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埋伏在仁亲王府十里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