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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房间烟雾缭绕,数条水红的帷幔从房顶插着的鎏金枝条上垂下,如女子的裙摆一般在光滑的石板上拖曳着。灯罩是金黄线织就的,薄薄一层笼着火光,吊在半空中的烛座上,暗金与水红交错着,美得陆离又诡异。
房中没有窗,只有前后两扇小门紧闭着。正中央是个半人高的方形石台,周遭置着七八只黄铜的香炉,炉膛内不知燃着什么,火光熹微却冒着滚滚灼热的烟雾。浓厚灰烟将那台子底儿掩得严严实实的,乍一看像是某种邪教的祭坛似的,但能从烟雾中窥见一个人的身影,隐隐能辨出是个男子。
曲默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四肢被卸了力,半点动弹不得。他只觉周遭笼着一层热气,但那种热气带着不知名的草药的味道,辛辣无比,熏得他眼泪直流,眼皮却怎么也掀不起来。
未几,南边发出吱的一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那人步子迈得极慢,鞋底下似乎坠了木块,踩在地板时便发出些清脆的响声。
哒。
哒。
……
那人走近了,单手钳住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都掀翻了过去,而后用刀尖划开他背后的衣料,又将冰凉的刀刃贴在他脊背上游走着,似乎在思考从何处下刀。
曲默头脑昏沉,神思游离在混沌与清明之间游离,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有如粘板上的鱼rou一般任人宰割。
但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身旁那人也不是想要他的性命,心里那点戒备一放下了,终是抵不住熏香的劲头,昏睡了过去,此后再无知觉。
……
那人见他沉沉睡去,才伸手在他背上依次点过几个xue位,又用刀尖在他背上那白色图腾的中央开了个十字的小口,指间蘸了伤口涌出的血放在舌尖一尝。
未几,只闻一声轻叹,香炉中的火熄灭了。
次日,清晨,蘅芜斋。
“若是他辰时还不醒,你便喊他起来喝药。”曲鉴卿晨起上朝,路过蘅芜斋时,这般吩咐常平。
常平颤颤巍巍跪在门口,答了声是。
曲鉴卿又道:“你同他说,如若奉银不够花,只管从府里账房拿,莫再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他不要脸,我还要。”
常平只管点头,迭连称是,而后看着曲鉴卿扬长而去的背影,只觉头疼。
曲鉴卿走后没多久,曲默便醒了,哑了嗓子,嚷着要喝水。
常平连忙递了杯茶水过去,扶曲默起身饮了。
曲默喝了水,这才回过神来,见常平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坐在床边,便问道:“怎么了?”而后想起来什么似的,愣了片刻:“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常平瞪眼看着曲默,咽了口唾沫,道:“爷,我要是说了,您可千万得撑住!”
曲默右眼皮一跳:“你说,我听着。”
“昨儿晚上您迟迟不回来,大人便差人去寻。没找着您,倒是栖客馆那边来人了,说您……”
“我怎的?”
“说您睡了那儿的姑娘,醉得一塌糊涂,躺在人家姑娘怀里不肯起身,还……还说您没给银子,叫大人去栖客馆结账呢!”
曲默扶着额头,好半天才抖着声音问了一句:“他……他真去了?”
常平看着曲默额上暴起的青筋,立马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人说……说,哪儿有嫖了不给钱的道理,后来他便去结账了,带了两个侍卫,还是大人亲自将您给架回来的……”
曲默拎着常平的领子,硬生生将人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咬着牙根道:“你就让他去了?”
常平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求饶道:“小的一个下人,如何能拦得住当朝丞相!!”
曲默认命似闭了眼,手一松将人扔在了地上,而后坐回到床上,抱着头低吼了一嗓子,便没动静了。
常平以为曲默是怕被送到祠堂吃鞭子,于是小心出言劝道:“小的早劝您先纳两房妾,毕竟憋着也不好受。且说栖客馆生意多红火啊,也不止您一个……退一万步,您怎么出门不带银子在身上呢?您既不想挨鞭子,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常平一向嘴碎,搁以前早被曲默哄出去了,现下他却坐在床上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半晌,曲默才抬头,右眼里满是血丝,看得常平一怵。
“那儿有把剑,你拿过来把我捅死吧,我不想活了。”曲默指着房里的架子,平静地说道。
常平不明所以,好言劝道:“不就是去祠堂挨几鞭子么,回来擦点药,十天半个月便好了,何至于呢!若是为了名声,那更不必了……您也没有这东西……”
曲默现在满脑子都是曲鉴卿那句——哪有嫖了不给钱的道理。
他只想一头戗死在地上。
他想自己约莫是被人盯上了,不然何以解释他头疼蹲在后街角杨树根儿处歇息一会儿,便会被人药晕了弄到栖客馆的事?他只记得被人带去暗室划了两刀子,其余是丁点儿都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