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元香篆由菟丝、鹿茸、佛手参、山茱萸碾成粉末,铺模压紧。焖香时,雾气袅袅蒸腾而起,有补Jing益气之效。卢煦池低热了整整五日,昏沉在榻上躺着,鼻舌之间弥漫苦腥,下腹钝痛如铁锤敲击。
模糊之间,他如同鬼魂一般地穿梭过了种种迷蒙倒影,只见少年时的任羲阙站在眼前,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的模样。月影把少年皇帝拉得变了形状,霜意絮絮散开,又拢成纪元策的模样,布衣挽发,飒然从马背跃下,向卢煦池走来。未及伸手,光影又被一旁的刘稷撕扯开去。
刘稷发顶戴冠,身着赭黄华虫纹缂丝袍,怀中抱一襁褓,鼻角眼周已然起了些纹路,目光去斟了月色,柔柔望向卢煦池:“师弟这骨rou,送给我可好?”
卢煦池大惊,伸手便抢。
刘稷向后一躲,黑眸中的钝光闪烁一下,嘴角又向上翘起了些,仿佛揣度了卢煦池心中所想,不Yin不阳笑道:“师兄老啦。这皇玺和军队…纵是财富,却又哪是能长久作陪的东西?”说着深深望着卢煦池:“师弟这骨rou,送给师兄罢。”
“你休想!”卢煦池怒叱拔枪,筋骨几乎被这猛然一扑绞碎,他却顾不得疼痛,在昏眩中飞扑上前!
雾气聚拢了来,刘稷身形飘忽如鬼魅,在卢煦池怆然横挥的剑身下涟漪一般四散开来,只剩悠然轻笑。
卢煦池猛然惊醒,气喘吁吁,周身冰寒,一时间竟分不出是梦是真。他愣怔一瞬,看清玄紫床檐,才徐徐呼出一口气来,伸手抚上微微隆起的、钝痛交杂的小腹。
“别闹。”他轻声道,“乖。”
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听懂了,不服气地窜起另外
一波钝痛来。
“不老实。一个两个的,都是孽子。”卢煦池笑道,手上动作又柔和了些。
“醒了?”
卢煦池闻声猛然回头,只见任羲阙在香几一旁静静坐着,月色泼洒在他的后背,面目神情模糊不清。
任羲阙起身坐到榻旁,伸手探了探卢煦池额际:“刘太医说,等体内浊气清了,这烧才能退下。”
卢煦池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喃喃问道:“璩山那头可有动静?”话一出口又反应过来,忙止住了。
任羲阙道:“探子来信,你那纪师弟至今性命无虞。”
卢煦池点点头,又合上了眼。小腹扯得后心一同绞痛,子宫胃肠仿佛时而被孩儿拉拽,时而坨成乱麻,痛得他周身发麻、冷汗渗出。
任羲阙从文火钵上拿起一小盅药汤:“喝了吧。”
卢煦池未接:“什么药?”
任羲阙直言道:“乌丹汤。太医院说你筋挛逆气,胎儿难保,若是硬要生下来,只能是一尸两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嗯?”
汤药味苦,一端到嘴边,就见卢煦池扭过头去,身体向后一退,面上泛了青白:“我不喝这个。”
任羲阙也不恼,将那碗汤药放到一旁:“翰牟那头,算算库里粮甲,得等三月中旬才能发兵。纪元策携军盘踞要塞,等翰牟大军攻近,如果没有意外,不出开春初雨,便能速胜。纵是速胜,回来时,也已经是五月份了。”
说着,又将药碗递到卢煦池嘴边:“你心里清楚,若是不喝这药,自己还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
卢煦池偏头躺着,脸色被床上赭红锦缎映得煞白,发丝掺着冷汗洇到右颊上。乍一看去,有如白瓷釉面布上裂纹,一扳就能裂开似的。
任羲阙望着卢煦池凹下的颧颌,心中突然想道,这人面白如瓷,却是韧得多了。残了身体、残了手脚、残了心里头的人,却也总能活得下来。
腹中翻江倒海,冷汗涔涔濡shi了亵衣。卢煦池顿了一顿,转头望向任羲阙,平静道:“陛下,人各有命,该怎么便怎么吧。我活着,孩儿便有一线机会能活着。孩儿若是死了,我陪她一起去便是。”
任羲阙久未答话。纵然相离十五年,卢煦池却仍是了解任羲阙的。此时在阒静中,只觉得胃部被攫到嗓子眼里,嗅到了风雨欲摧的味道。
果真,任羲阙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倔驴性子。”随后叩了叩床檐,转身向外吩咐道:“带人进来吧。”
四名禁卫入了屋,挟着一名小太监。小太监双腿痉挛,已然被折磨掉了半条命,污发披散结着血块,颧间青肿交加,几乎辨不出原先的模样。
卢煦池浑身不着痕迹地一颤,霎时变了脸色,下一秒却恢复了常态。
“这小公公擅闯瑜泰殿,欲盗得腰牌,好进出宫门。”
卢煦池未抬眼:“思乡罢了,宫中不少人都这么干,陛下与我说这做什么?”
任羲阙缓声道:“朕派人搜身,便搜出了样东西。”说罢抽出一张带血的薄纸来,“伪造禁军军令,乃是诛杀九族之罪。这小公公意欲调离宫中人马,趁乱驱车带你离开……这事你可知道?”
卢煦池目光一凛,沉沉看向了那小公公。
“有胆是好事,忠义也是好事……可若是无识,便容易坏事了。”任羲阙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