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朝阳起,万福茶楼已是攘攘熙熙。
大厅里说书的并着乐声咿咿呀呀,二楼包厢房门紧锁,只能从半透的纸糊门扇间看到,内里仿佛是有两个人,似在品茶。
房门内,陈书眉端坐如仪,一双细白的双手微微动作,姿态优雅地为两人添茶。袅袅茶香浮动着,氤氲了整间包厢。
“你家老头子终于肯放你出门,也是不容易。”
蒋菲菲没正形地岔腿而坐,靠在软枕上吹了一下茶汤表面浮沫,仰头一饮而尽。
“哎呀,茶不是你那么喝的!”
陈书眉颇为惋惜地看着茶杯,只换来蒋菲菲一句:”我乐意。“
她又咕哝了几句暴殄天物,才道:“李修都被拘禁了……案子到这份上,父亲也没有再关着我的理由。”
那日她们二人一起闯了谨郡王府后,平阳大长公主亲自出马,姿态强硬地封了郡王府,动作雷厉风行,在宫里怪罪下来之前抢先搜出了李修模仿人字迹的证据。
宫中震怒。
大理寺卿成了自己在审的凶案嫌疑人,这还了得?!
宫里先是下了旨意,让李修停职,然后派出了恭王查办审理——恭王是宗室内一位出名的老顽固,认死理,是谨郡王府和平阳公主双方都信得过的,也是调查此案最合适的人选。
案件走到这一步,仍有不少人坚信李修的人品,对他是凶犯一事存疑,而随着恭王审理步步进展,就连最先怀疑到李修的陈书眉也愈见不安。
原因很多。
其一,平阳公主在谨郡王府进行搜查时,并未找到王璠所中之毒,就连栽赃信件上那枚代表王璠身份的私印,也没有丝毫踪影。
倘若李修谨慎地清理了证据,为何偏偏留下誊写字迹落人口实?
李修本人对此的解释是,他身为大理寺卿,试图誊写事发当时几人的字迹做对比,看能否发现幕后之人的用笔特点。
哪怕是砌词狡辩,也……说得通。
其二,平阳大长公主封了谨郡王府,此后薛贵太妃日日入宫,捧着先康王灵位跪在御书房前啼哭大闹,朝野不得安宁。
而此事,是陈书眉引发的……
倘若李修罪行查实也就罢了,她只是个不重要的告发人,没人会记得她,可倘若再查不出确实证据,只怕薛贵太妃和平阳公主的怒火都要聚集到她一个人身上!
这就……趟平陈府也赔不起了。
除此之外,还有出现在谨郡王府的那封指控蒋菲菲的书信,害她担心了许多日,最后竟也不知所踪,不论是平阳公主还是恭王,都没搜出来。
这又是谁的手笔?
陈书眉叹了口气,突然听蒋菲菲粲然一笑,揶揄道:
“你家老头是没理由关着你,还是不敢关着你?我怎么听说……是有人上门去说了好话,替你的闺阁名声作保,这才说动了陈学士?”
陈书眉端茶的手不自在地缩了缩,“……瞎说什么呢?”
蒋菲菲乐不可支:“黎阳翁主可是庞相夫人,又是王璠的长姐,她的面子,陈学士是要给的,只是不知道……是谁请动了翁主……”
是谁?还能是谁?
谢知行实在胆大妄为,请薛贵太妃也就罢了,竟然跑去请自己的岳母!这是生怕他们之间关系还不够复杂吗?!
菲菲为什么突然怀疑这个,难道她看出来了?旁人呢?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陈书眉一颗心吊得老高,几乎要失态,蒋菲菲缓缓吐出后半句:
“我猜…是平阳大长公主吧?公主忙着查案子,还能分心顾着这些,实在是个好人。”
“啊?啊……多半是吧。”
陈书眉心跌回肚子里,擦了擦额角的汗,等这事儿了了,她只希望这辈子再也别碰见谢知行。
陈书眉这么想着,不妨竟说出了声,蒋菲菲看了看天色。
“等入夜,我再去一趟相府,说不定今日运气好。”
为了那副画像,蒋菲菲近来跑了好几趟相府,只可惜相府书房有大大小小好几间,珍藏书画无数,要在其间找出一副难上加难,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陈书眉点头,事有轻重缓急,等拿到那幅画,她再担忧如何迎接郡王府和公主府的滔天怒火。
笃笃,门响了。
“你叫了点心?”
陈书眉纳罕:“没有啊。”
蒋菲菲毕竟是男子身份,被人看到同陈书眉单独在外并不妥当,示意她戴上帷帽,走到包厢门前,谨慎地拉开一条缝。
然后目瞪口呆地让开半边身子,露出谢知行那张温润和气的脸。
“听闻陈三姑娘近日总在此处,看来我没白跑一趟。”
陈书眉慌了神,“你、你……你来做什么?!”
终于要来威胁她了吗?这一天还是来了吗?怎么办,怎么办?!
谢知行要往包厢里走,蒋菲菲长腿一伸拦在他身前,呲着尖牙瞪他:“有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