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睐她一眼,抓起她另一只手,抚在手中,“哪里能呢?手心手背都是rou,我哪里会拿你去替你姐姐出气?我那是哄她的话。不这样说,她闹起来惹人烦。我的本意呢,是看那秋生有钱,这样的人,我告诉你,不比济南这些穷官,呵,几千银子算什么,我看他就是万把也拿得出。况且他又有些呆。你瞧他方才见着你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不是白送上门的肥羊?不宰他宰谁?咱们在姓连的哪里触了个霉头,少不得就拿他开个好运。”
梅卿扭眼过来问:“可是姐不答应,你没见她方才急了?她把事情闹出去怎么好?”
“闹?给谁闹去?”老太太放下她的手,贴在车壁上,端得是胸有成算,“告诉那两口子?她那不是白送上脸给人打么?她没傻到那份上去。告诉章平?你看章平是会管这档子事的人?况且真告诉了他,她的脸上也不好看。她只能来劝咱们。我想想她那性子,倒不要告诉她,一会回来,就说咱们路上想一想,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她肯信?”
“不信她也没法子,最多留神堤防。这也是好笑了,这是她能堤防得住的?那秋生又不是她什么人,腿长在人家身上,她看得住?”
说到此节,老太太一笑,挹动一抹冷艳风情,“你姐姐呀,真是好笑得很,她只想‘回头是岸’,也不看看那‘岸’哪里?这世道,是不容许女人改过自新的。”
她从梅卿撩起的宽缝里冷眼外瞥,擦身而去的,无不是四通八达的街巷,然而绕来绕去,尽头皆是铁桶一般的城墙。谁的一生不是困死在某座城内?
这大半生,由无锡辗转济南,从天真少女流离成浪.荡毒妇,只不过因为一个不是她犯下的错,为什么苦果却要她来背负着?人说四十不惑,然而她至今也想不透这一点。却明白了另一点——天空海阔,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能走的路是很窄很窄的,稍不留神,裙子便给长着刺的花枝挂住了。梦迢躬着腰,小心翼翼地将罗裙摘下来。回房卧倒在床上,仍旧不能定神,她娘与梅卿的胆子也太大了,她想她们不过是为了钱,也许自己拿点钱贴补她们,她们大约能打消这个念头?
比及听见老太太与梅卿回来,她打定主意,拿出二千银子,预备破财免灾。谁知走到客房里,老太太还不等她开口,先揿着她的腕子将她拉在榻上,“你不必多说了,我晓得。”
老太太慨叹着,做出副深明大义的态度,“方才路上我与你妹妹商议这桩事,说来说去,倒没意思。钱嚜,也不是只有他邝秋生有,这济南多的不是达官贵人,何必去为你惹这个麻烦?算了,且放过他!”
梦迢这一日乍气乍喜,竟有些晕头转向,“娘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老太太将炕桌一拍,噘着嘴嗔她一眼,“娘这可是为了呀。”
梦迢想一想,拿出宝钞,将梅卿从卧房喊出来,齐齐围榻而坐,替她们打算起来,“我这里有两千,你们拿去,我还是那句话,省检点。做生意嚜,你们都不是那块料,那就多置办些田地。田地上回款虽然慢些,多置办些总是够一年到头的开销。梅卿,你千万改改你那性子,书望虽然待你不亲热,总没有亏待你,你听姐一句劝,姐总不会害你。娘,你也是,不要再去轧那些姘头,等我往后到了北京,安顿下来,再接您上京去,置办房子下人给您养老。”
两人没什么说的,自然满口应下。只待人一走,梅卿向窗纱欠身望她瘦条条的背影,冷笑道:“姐真是会打算。”
老太太歪着脑袋笑,将宝钞折在怀内,“哎呀可惜呀,这日子可不是照着打算过的。”
梅卿睇她一眼,捡了自己那一半钱揣起来。事到如今,做这些事已不单是为了钱了,仿佛有些报复的快感。等着看人笑话似的,要看男人的笑话,看女人的笑话,看所有得意人的笑话,要撕开迷幻的面纱,看尽世间一切状若圆满却残破的真相的笑话。
当夜月满,照着楼阁复层层,落得满地清霜,世间一场大白。臬司衙门里灯火通明,皆忙着整理卷宗供状。案子省办清楚,只等朝廷旨意,各人都能过个安定节,彼此面上皆有松快之意。
董墨却面色有些萧条。他踅步出堂,在廊下举目望月。今日纵然月满,但他知道,过不了几日,月又将亏,他顿觉枉然。
站了会,他使差役点来一盏灯笼,举步往牢里去。
还没走到孟玉的监房,便听见他在yin诗,念的是李白的《长相思》,正yin到,“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董墨走到栏杆门前,看见他背着身立在墙下,穿着一件银灰的袍子,一块一块的满布污渍,髻发蓬散,正剪着胳膊昂头望墙上的小窗。狭窄的窗口嵌着几根铁柱子,将一轮圆月劈成好几半。
未及董墨开口,他先笑转过来,“董兄,我想你会来,果然是来了。”
狱卒开了门,董墨坦然举步进去,也笑道:“听见孟兄在yin诗,不知在思哪位佳人?”
“我要说是梦儿,你会不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