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兴安赶忙凑上前去,扶住了朱祁玉。
“朕没事。”朱祁玉站在车驾前,摆了摆手,只是浚国公陈懋的忽然离去,让他一时难以接受,有些恍忽。
兴安低声劝慰着皇帝:“陛下,浚国公过了年就八十三岁了,是喜丧,况且浚国公为大明征战多年,身上还有很多的伤。”
陈懋病逝的原因,就是冬天到了,旧伤复发引起的器官衰竭,这种病,即便是当下世界上医术最好的太医,也只能徒叹无力,看着病人被病痛折磨,直到死去。
“嗯,朕知道,喜丧,喜丧也是丧,让礼部准备官葬吧。”朱祁玉抓着车驾的扶手,他其实很想进国公府看看,但是他是皇帝,是天子,他不能给臣子送行。
朱祁玉站上了车驾,再次看了一眼浚国公府,对着兴安说道:“让太子带着朕的悼文,主持官葬。”
兴安甩动拂尘大声的喊道:“起驾。”
朱祁玉从来没有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薄凉寡恩的政治生物,他是个人,是个俗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但是作为皇帝,他无论如何哀痛,都需要放下,继续向前。
浚国公陈懋的悼文是朱祁玉亲手写的,将陈懋的一生功绩记录了下来,这个为大明征战一生的老人,最后走的时候,是极为欣慰的,他看到了大明正在用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国力,陈懋若是见到了朱棣,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声,大明山河无恙,地盘还大了几分!
文皇帝一定会很高兴,文皇帝一辈子都在为大明打地盘。
礼部尚书姚夔请旨,为浚国公加官太保,赠清威郡王,谥号武靖,以兵征,故能定,克定祸乱曰武;成众使安,柔德安众曰靖。
朱祁玉准奏,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谁写的!让卢忠把他给朕找出来,送爪哇!”朱祁玉将手中的一卷书用力的拧了下,扔在了地上,余怒未消的说道:“放狗屁!臭不可闻,恶心!”
“这帮吊书袋的措大,除了奔着下三路去泼脏水,还会干点别的吗?还能干点别的吗?”
朱祁玉向来不怎么爱惜自己的名声,民间多有流言,郕王篡位坐了宝座,朱祁玉听之任之,偶尔在廷推的时候,还会自嘲。御史大夫、翰林院翰林有时候也会骂皇帝是亡国之君,骂的多了,朱祁玉顶多有些不乐意,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不应该跟隋炀帝并列才是,不过也是置之不理。
这卷书上骂的不是皇帝,要是骂皇帝,朱祁玉只会一笑而过,可这书里,骂的是陈懋,这位在大明风雨飘摇之时,为大明撑起了东南一片天的柱石。
在书中,说陈懋久享禄位,穷奢极侈贪墨钜万,声伎满院,虽老不少减云,至交趾更豪奢,以养骊珠女为乐。
陈懋贪墨钜万、声色犬马豢养声伎,被褫夺了宁阳侯的爵位,这件事早有定论,不过是在兴文匽武大势下的自污手段,到了交趾,陈懋养没养骊珠女,朱祁玉能不知道?浚国公府铁册军又不是吃干饭的。
剩余的内容,大幅大幅都是些朱祁玉看都没法看的污言秽语。
让朱祁玉如此愤怒甚至要抓人,以言降罪的原因是:这书里,陈懋的死,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兴安一直等到皇帝陛下消了气才说道:“陛下,真抓吗?”
朱祁玉已经恢复了冷静,语气颇为平静的说道:“抓,御史、翰林定会说朕独断专行,说朕堵塞言路,说朕什么都行,但朕就是要抓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把人抓了,送爪哇去,让南洋商总刘天和好生招待,朕不要他死,要让他在爪哇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以言降罪的无道昏君,朕今天还当定了!”
事情并不复杂,陈懋病逝,是个大事,朝廷辍朝,太子主持官葬,这么大一件事,为了博人眼球,一个诗社的笔正才弄了这些龌龊,缇骑们抓人的动静都小不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朱祁玉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奏疏,更没等到有人为这事儿说三道四。
朝臣们听闻皇帝因言降罪,立刻铺开了奏疏,准备和陛下痛陈厉害。
开什么玩笑,因言获罪,这口子绝对不能开!
怎么可以因言降罪?大明这么大,难道就容不下一点批评的声音吗?!
结果御史们、翰林们一听说事情始末,立刻把磨好的墨给倒了,说了一声活该,啐了一口,再感慨一声陛下盛怒之下居然只是把人送去了爪哇,而不是解刳院,于少保这么多年劝仁恕,还是有些效果的。
陛下维护的是臣子的声誉,臣子们没有理由为这种为了博人眼球而胡说八道的人上奏求情,这等糟烂事儿,谁都不想沾染。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浚国公尸骨未寒,就泼这么恶心的脏水,还传的哪里都是,最后被陛下看到。
于谦什么态度?
于谦的态度是连带着诗社众人及家卷,一道送爪哇,这事绝对不是一个笔正自己就干出来的,整个诗社能过稿刊印,最后流传甚广,甚至流传到了皇帝的桉前,这诗社理应同罪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