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简头上顶着毛巾出来,方纯刚出差回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灰蓝色女士西装,鼻梁架一副无框眼镜,长发用一根木簪在脑后盘起,额前分出两缕碎发,修饰脸型的同时也柔和她偏冷硬的五官。
最近怎么样?方纯在家也是大老板派头,拉开餐桌椅坐下,翘起二郎腿,两手合十放在膝头开始审她,听说你最近都是天黑了出去,天亮了才回来。
我都二十四了。方简坐在床边擦头发。
你六十岁也是我妹。方纯说。
吹干头发,方简掀开被子靠在床头,摸出手机,点开相册,开始修刚拍的果照,盯着照片里shi漉而消瘦的女体,她脸皮一阵阵烧。
方纯伸手拿了个苹果削,说起这次出差的一些经历,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说抽空带她去。
方简不一定听,但她必须得说,这个习惯就小就保持着,有什么话她们都不怎么跟父母说,姐妹俩自己说自己的。
医生也建议方纯继续保持,对方简的病情有好处,只是方简的病大部分都是因为她,这几年有什么话也不爱跟她说了。
拍照时候开了磨皮滤镜,照片拍出来效果挺不错,粉白的。就有些地方还差点意思,方简两指不断地张开、收拢,检查细节,发现姜小莱真没冤枉她。
这块平时不怎么照镜子看不出来,今天照片里一见,真是够贫的,可以直接当停机坪了。
就这样发出去可太丢人了,方简用变形工具一点点扩大那两个圆,一边还有心思嗯嗯啊啊回话,完全没注意方纯的脚步声,不经意间抬头,冷不丁跟她对上视线,吓得心脏骤停,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干什么你?方纯瞟一眼她手机屏上放大模糊的rou色,右手端着切成小块的苹果。
没。方简就这样举着手机不动,眼睛死盯着她,强自镇定,你走路怎么不出声。
这眼神里太多的生分,方纯不知道和妹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怨父母,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吃苹果。方纯把盘子往前递了递。
方简看她一眼,手机摁灭塞枕头底下,坐直身体。她不接方纯就一直端着,无声地逼迫她。
我很困了。方简说。
你吃完再睡。方纯用牙签叉了一块苹果喂她,方简脸偏到一边,深深地吸气,方纯手就这样举着。
方简无奈只能把盘子接过来,苹果的酸甜刺激不了她的胃口,只是完成任务地机械咀嚼。
吃完了苹果,方纯还有话说:要不你去谈恋爱吧。
方简擦嘴的动作顿住,无边无际的烦闷沙暴般将她淹没,她在这黄沙中挣扎翻滚,粗糙砂砾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也是看你无聊,谈恋爱的话,好歹有点事做。方纯说: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你不要和外面的人来往,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我认识一个医生,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只比你大两岁,这次出差认识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方简猛地一扬手,瓷盘飞出去落在地上,摔成大小不一的碎块,飞溅的碎瓷在她眉骨上方划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方纯惊得身体一缩,双手徒劳地平举,眼眶迅速蓄满泪水,模糊了镜片,简简,我只是想弥补你。
方纯。方简狠搓一下眼睛,眉骨上方那道小口子马上浸出血来。她闭了闭眼,我没有觉得你欠我什么,我生病也跟你没关系,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行不行?你也别再管我了。
方正和谷映兰就在客厅,谷映兰坐在沙发上,方正站在楼梯口抬头看着楼上,听见方纯呜呜的哭声,随即是一声重重的门响,她被赶出来了。江姨站在门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见要吵架,默默遁走。
在公司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此刻攀着二楼围栏悲戚落泪,看见楼下的父母,眼神飞闪过怨怼。
照医生的话说,每一个有病的孩子都有一个有病的家庭,孩子是家庭的代表患者,替这个不健康的家庭服药治疗。
方简的病除去部分遗传因素,更多还是因为家里。病因很复杂,遗传、生物学、家庭,心理素质也是一方面。
方正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别人家孩子那样教育也好好地长大了,方简却变成这样。远的不说,方纯和方简,姐姐妹妹,一个环境长大的,为什么会生出两种模样。
难道他这个父亲真的做得很差?现在连方纯也恨他。
方正不懂Jing神病,女儿病了五年,到现在他还是不懂。
一家人互相埋怨,谷映兰说:你管她干嘛呢?她高兴不就完了吗?最近都挺高兴的,回家乐乐呵呵的,现在你一回来就变这样,你少管点吧。
你们就一直这样。方纯摘了眼镜冲着楼下喊:不该管的时候瞎管,该管的时候不管。
方正吼了一声,怎么跟你妈妈说话!
方纯闭了嘴,谷映兰让她两句给骂哭了,坐在沙发上默默擦拭眼泪,小狗豆豆跑到楼梯口冲着方纯很凶地叫了几声。
方简看见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