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氿绒当真被扔了下山。
就差没倒栽葱一般扎进地里了。
氿绒跌了一跤,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大大的牌坊竖在眼前,上头用朱砂拓着三个大字——流云淀。只是这牌坊显然是有点年头了,那本应明丽的朱色都已沉淀成了绛,甚至有些地方扔些许斑驳不清,那淀字的三点,也唯余上头那点了。
那牌坊处来往的皆是各色各样行色匆匆的人,有老挑担,有男吆喝;近处女子罗裙碎步,侧耳窃窃;远处孩童糖玩在手,扬声嬉闹。周围一片景色,可谓是好不热闹。氿绒有些怔楞,这是与午山上截然不同的景色,也是与他记忆中的氿水边不同的景色。熙熙攘攘的,氿绒一时情不自禁的揉了揉他那有点儿红的眼睛,好让自己看清楚些,看清这琳琅满目的一切。
氿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正想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突的被迎面走了来的一个个子高大的莽汉狠狠地撞了一下,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诶唷……”氿绒觉得自己脑壳都要裂了,忍不住轻轻的唤了一声。
“哪儿来的贼小子,不看道?敢偷东西偷到了爷身上来!”那男子猛地伸手一把擒住氿绒细瘦的手腕,凶神恶煞道,而氿绒莫名感觉一只汗shi粗糙的大掌深入自己衣襟里,随即便是怀中一沉。
“你撒开!疼死了!你干嘛!”氿绒顾不得那么多,只觉得这人忒讨厌,抬腿狠狠地踢了眼前人一脚。
氿绒到底是修炼了百年的兔子Jing,谈不上有多大能耐,不过这兔子腿儿可不是一般的,这一脚往那莽汉腿上踢去,也没收着力道,只听得咔嚓一声,许是胫骨折了。随着那莽汉一声哀嚎,那莽汉便是单膝跪地,撒开了氿绒,双手捧着自己的脚,哀嚎着:“你这贼小子!胆敢伤人!”男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躺倒了在地上,不起来了。
氿绒哪儿见过这世面,愣是傻了眼了。他寻思他也没想伤人,怎的这人就这么连自己这一脚也经不住。可眼下哪儿有功夫让他纳闷,渐渐地已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在路边指指点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诶乡亲们你们瞧!这兔崽子偷了俺家钱,我出来寻他,他还打伤他老子!来人啊,乡亲们发发慈悲,帮我把这兔崽子给送回俺家吧!养出这不孝子是俺老张家的倒霉事儿啊!怎么会有你这种的兔崽子!”
“什么?”氿绒傻眼了,这人在说什么疯话。他那本就不大的脑仁儿瞬间随着这高热的温度一并蒸发了,四肢也好似被施了法术一般动弹不得,只得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男人。方才,不应是这男人自己撞上来,还贼喊捉贼吗?怎的眼下自己又成了这男子的……儿子?无中生父?
路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已是开始顾不得那么多,指指点点了起来,更有甚者几乎就要撸袖子上来想法子把氿绒帮那男子绑走算了。
氿绒急的不安的直跺脚,想要拔腿就跑,可那男子死死地抓着氿绒的的脚踝,就是不让他走。氿绒瞧他这副不禁一脚的模样,又不好再赏他一脚。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乡亲们啊!帮帮我罢——啊!”那男子的苦情戏唱到一半,只见一根长长的拐杖杵在了那男人的面前。定睛细瞧,原是一蓄着花白胡须的慈眉善目的老者,那老者弯着一双眼,慈眉善目的模样,长眉苍苍,可那拐杖却是轻轻的在地上动了动,笑道:“孩子,这娃儿是我许他出来玩的,那银子,也是我给的,怎么,你老子我给的钱,也是偷了你的?张大三?”
氿绒可是被这眼前的好戏给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无中生父就罢了,这父还要无中生一个父,这又是个什么Cao作?氿绒抬了抬头,看了看那牌坊,这就是流云淀的特色吗?氿绒张了张嘴,似是像说什么,还未等他来得及开口,那莽汉却抢先道:“你,老头儿……呃……”
只见那男子话说了一半,那拐杖却是搭上了那男子的另一条腿,轻轻的敲了敲。男子的脸色霎时间煞白,侧眼瞥了一眼地上,吞了口唾沫,随即狰狞的一张脸上拼命挤出了些许可以称为是笑容的动作,道:“爹,爹,误会,这是一场误会,那,那儿子回家等您,俺,俺先走了,先走了……”那男子丢下这么一句便连滚带爬的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穿过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离开了。人群见没有好戏瞧,原不过是一场家务事罢了,便也就无趣的散了。
氿绒还在纳闷,只听那方才的老头道:“好孩子,人间百态,你可算是见识过了。”那老头伸手拍了拍那氿绒怀中方才被放入的沉甸甸一包。自那男人放入怀中时,氿绒就知道那是石头的触觉,那男人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可眼下这老头的所为,也当真让人奇怪。
“这位……老人家……你是?”
老者笑了笑,不言语,只是转身往人群中走去,渐渐地隐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氿绒不解极了,歪了歪脑袋,偷摸着挠了挠耳朵,却不想瞥到方才那地上……
一道裂痕。
是那拐杖杵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