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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午山上,也不消停。
戊岳天真的以为,只要他把那惹是生非的兔崽子给扔下山,便能消停了,但事实证明,往往不出意外,就要来意外了。兔子扔了,并没有换得喋喋不休抱怨着他原身受了多大委屈的凌百闭嘴。
“吾听氿绒说,你巳时寻吾有事要奏?”戊岳有些忍无可忍的开口。
凌百似是恍然大悟,想起自己的来意,方才清了清嗓子,端正了神色,道:“头儿心心念念惦记的事儿,有了眉目。”凌百敛了神色,倒是真有几分仙风,眉骨深深,平时放浪的眼里看不清神色,手边长棍拿了过来,提手一划,只见一缕青烟散去,一团氤氲在二人间出现,可画面中,却是平平无奇的一抔黄土。若不细瞧,也难见那黄土上的些许沟壑蜿蜒。
戊岳有些不忍的移开了视线。他认得这处,这是氿水。或者可以说,这是曾经的氿水。
“氿水未竭,这说明不了什么。”戊岳吞了口唾沫,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没有旁的事了?若无旁的事,你便下山去把那兔崽子领回来吧。”
凌百没接人的话头,定定的望着人思忖了一会儿。
“戊岳,我自修行之日起,便得你荫庇。”凌百叹了口气,微微垂首,“当年之事,我也在场。午山一役,折的不仅仅是氿,山上的弟兄们也一样,你如今对氿执念如此,午山如此,你对得起你我那些死去的弟兄吗?”凌百说到最后,下意识的上前两步,猛地一把攒住眼前男人身上的短褐,二人身量相当,无非是戊岳显得壮实了些罢了。凌百攒的紧,连臂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戊岳不发一言,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凌百所言非虚,午山之役,本就是自己莽撞招来的祸端,甚至殃及了许多本与此事无关的人。可事已至此,若说能当真让自己放下这近千年的恩怨,又怎能跟那些死去的弟兄,那些寻求自己荫庇的凡人,有所交代。戊岳目光灼灼,吞了口唾沫,抬手格开了凌百攒着自己衣襟的手。
“凌百,过去的,便过去了。如今你办好我让你办的事即可,旁的事,不必你费心。”戊岳眸中掠过一丝红光,面容肃然,不怒而威。
凌百也不是傻子,却也并未退让半分,放下了被戊岳格开的手,漠然的站在戊岳面前,一双浪荡的凤眼眯了起来,半晌,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你若真的能让过去的事过去,你便是不会执着于氿。”凌百寒了嗓音,后退了两步,轻轻拍了拍手:“自然,山神大人的吩咐,属下自然照办。死去的弟兄,戊岳——”凌百忽而抬头,振声:“我凌百,生于此,长于此,得道于此,我念你我兄弟情谊近千年,而此间,午山一役我与众弟兄戍守此间未曾退据分毫。现如今,与其找区区一个氿,你却将弟兄们置于不顾,是我瞎了眼——”
凌百的话尚未说完,一道炫目的金光骤然划过二人之间。
戊岳手中那寻常锄地的锄头,骤然化作一金鞭,说时迟那时快,短兵相接,金鞭被凌百手中的长棍生生接下,震得凌百连退两步,下盘险些不稳,好在凌百活的日子够久,足下回旋一步,侧身闪过,堪堪稳住身形,随即想要收回长棍,看着人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愕然。
戊岳手持金鞭,缓缓地抬头,眉心里的蜿蜒的云纹隐约可见的赤红。
“这便是吾的答案,柏君。不得氿,吾宁死,随着这午山,一并去了。”
“你疯了,午。”凌百愕然,退了两步,长棍横在胸前,他见过这个人,却也是许久之前,见过的。眼前这人,是午,是戊岳,却又不是,是那个午山,是那个午山上住着的午,是戊岳的神元。昔日直面午的那般压迫感,尽管褪尽千年时光,仍未消散多少,凌百吞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午山陪你殉的还不够多吗?氿活着又如何?他不愿见你,你又能如何——”
一道银光劈向戊岳的正面,那是凌百的长棍,戊岳并未躲开——可凌百的长棍却未落在他身上分毫,只是堪堪在他面门处停下了。
凌百收回长棍,眸色深深,看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随即从怀中摸出一个细小的贝壳,一掌拍入戊岳怀中,寒声道:“这便是你要的东西,大人。午山也好,午大人您也罢,我凌百,伺候不起了。”
凌百手中的棍化作一阵青烟,渺而不见,凌百也看着那捋青烟出神了良久:“阿百,自始至终,只是岳哥的兄弟,而非午的下属,东西给你了,岳哥。旁的恩怨,与阿百无关,也恕阿百无礼,先行一步了。”
还未等戊岳开口,忽而狂风大作,接踵而至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暴雨。噼里啪啦的暴雨毫不留情面的砸在着滚烫的午山上,狠狠地砸shi了戊岳的脸。
戊岳的眼中,却没了凌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