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见宋允之。
她先回了将军府换衣,又沐浴过一次,赤着身子从浴池里走出,正要从衣匣里选衣,突然想起端午过节的时候,宋允之差宫人送来几套新服,都是江南运来的丝绸锦缎,经尚衣局女官亲绣,直接送到府上的。
她还一次没有穿过,送来时就匆匆瞄了一眼,无甚兴趣,便叫那几个丫鬟替她收进屋中。
宋允之待她,如敬重功臣,以礼待之,关注她吃穿用度,日常起居。心思之细,白日里除了Cao劳国事,还要分神想着她。
仇红看着那几套被她塞在箱底的衣物,想了想,念及太久未曾拜会东宫,叹息一声,随意选了一套衣物穿上,再替自己绾髻。
如此准备后,她从马厩里挑了匹品相不错的马,启程入宫。
将军府距离皇宫不算远,宫道十分宽阔,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宏伟开阔的宫门便近在眼前。仇红并不急,打马往西处去,抬头便远远望见骊山巍峨,宫阙华美。
很长一段时间,华清宫汤池寥落,殿宇萧疏,直到梁帝称病,带着几位妃子搬入骊山休养,这处地方终于活络起来,远看去朱墙碧瓦之间才又显出些活气。
想起梁帝,仇红心思又泛滥起来。
好在今日她入宫不必拜见梁帝,不然这一趟行程只会更加糟糕。
入宫前需核对门契,今日守门的是个面生的右司阶,仇红下马,见前方车辇随从甚多,场面十分热闹,顺口一问:今日宫中有宴?
那司阶满脸横rou,体格粗壮,本是凶神恶煞,见仇红孤身一人前来,心有防备,极不客气地拦人,核对身份。
走得近了,才看清仇红的脸,又怕自己认错,上下将人扫了一圈,确认是她,登时哑然失色,软了声线,结巴道:...仇,仇将军?
这实在怪不得他迟钝,仇红今日穿着打扮,与往日不同,卸去了英气,没有半分凶光,衣青碧撷,飞鬓柳眉,流露出难得的柔意。
美人如画。
那司阶只听闻仇红美名,之前从未有幸真正见过一面,今日不知撞了何运,不仅见到仇红,还见到着褪去甲胄,着丝绸裙裾的仇红。
一时舌桥不下,半天没能答她的话。
好在仇红并没有怪罪他的态度,耐心地等着他。
司阶反应过来,飞快地核验身份,开门放行,回她之前的话道:
是,将军。今日麟德殿有宴,前面那些官员大人,都是太后亲邀而来的。
只看到前方轿辇远行,分不清身份,仇红暗道不好,...太子现在不在显德殿中?
若是她来得不巧,还要在宴会上,众目睽睽之下把宋允之借走,场面就显得十分不得体。
可一个小小的司阶如何知道太子身在何处,面露难色道:这,下官属实不知,还得请将军亲自去看。
仇红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难为了他,心中暗恼,面上扬起一个笑来宽慰对方,无妨,我自去看看便是。
这一笑惊天动地,那司阶看得痴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目光随着仇红而去,嘴上还喃喃:
将军慢走......
仇红消失得太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听没听见。
仇红脑子里装着事,驾马的工夫就更急,现下又担心着宋允之忙于宴会,分不出心神与她商议回朝一事。
宋允之不会贸然要她回朝,一定是事出从权,与心腹商议后的决定。
她第一反应,是寒赋那边出了什么事。
宋允之这个储君位置坐了许多年,真正能令他烦心的事并不多,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权势滔天的宰相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不知为何,仇红下意识觉得,或许并不是寒赋惹事。
如今两派之争水火不容,估计是光靠一个寒相也稳不住朝局,于是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出面,与寒赋各司其职,各压各的火。
放眼整个朝堂,配得上德高望重一词的人不少,可真正能叫宋允之完全信任的,恐怕只有仇红。
他们是有些少年情分在的,仇红成功保卫绥云关,入京受封领赏的那一年,也正是宋允之临危授命,登上储君之位的那一年。
彼时他们都是少年模样,眉眼间尚未完全褪去稚嫩,但都已锋芒毕露,一个临阵沙场,一个运筹帷幄,各有各的坦途。
那时仇红因为女子的身份,朝堂内外多少有些排斥、议论之声,宋允之身为储君,却始终表明态度,一直倚重、尊敬她。
仇红进京免不了应酬,到他面前却绝无那些虚与蛇委的弯弯绕绕,他亲自布图与她商讨战事,交谈之时从不自视甚高,永远自谦聆听,在她面前乖巧地像个学生。
有时宋允之事务繁忙,仇红在殿外等到深夜,他们便只好秉烛夜谈,宋允之屏退旁人,在她跟前亲自举烛,两个人话语投机,一谈就要谈到天光大破。
仇红常常想,史书里的明君二字,或许便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