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着手拨通了自己上辈子从来没有拨通过的电话,对面的人声音温柔地喊他,一声舒然让他泪如雨下。
“苏先生,您当初问我要不要跟您走。”他哭得抽噎,“您现在还要我吗?”
“您要是要我,我这辈子就陪着您,您要是不要我,我就离开这里回南方。”
——
离开陆家的第三个月,陆言之登门求他回去。
彼时苏凌朔已经把陆家的产业吞噬了大半,手段之狠辣前所未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让陆家陷进泥里不能翻身。
圈里所有人都在传让苏凌朔亲自动手的原因是陆家小少爷伤了他的心上人,冲冠一怒为蓝颜,所以如今才如此不留情面要赶尽杀绝。
陆言之上门的那天窗外下着雨,舒然撑着伞走过庭院,最后停在那个跪地求他原谅的男人面前。
“你说你喜欢我?”他弯下腰笑得放肆,“可我不喜欢你啊。”
“陆言之,我对你好只是我以为八年之前在那场车祸里救我的人是你。我受够了你的羞辱和践踏,现在你说你爱我,求我原谅你,你就不觉得恶心吗?”
第2章 与君初相识
与君初相识
何晚山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阁楼的地板上。
三暑过后,天气愈发炎热,院子里的洋槐树上,刚从泥土里爬出来不过半月的夏蝉声嘶力竭地聒噪着酷暑。
房间里热得厉害,照在地板上的阳光堆叠得像是撒着一层糖霜的生nai油。
何晚山盯着天花板上反射的光线愣了愣,等到意识回笼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是陷进了一个漫长的梦。
是什么梦呢?何晚山手撑着地面费劲地坐到床边,双眼放空地望向窗外。
院子里洋槐树影潸然,阳光在浓密的枝桠间被浸染得纯粹,像是漂浮于一片翠郁的深海之上,满眼都是潋滟温柔的水纹。
大概是一个很长也很悲伤的梦吧。
他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只记得梦的结尾有谁牵着他的手说要带他走,他心满意足地答应了那个人,眼里的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也许是因为梦中经历的一切太过真实,大梦初醒的他看着窗外再熟悉不过的白墙槐花,内心深处却有种恍然隔世的迷惘,像是冻结太久的冰块在日光暴晒下一点点碎裂融化,刺痛破败且迟缓。
何晚山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他早就过了会因为一点小事伤春悲秋的年纪,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更没Jing力耗费在一个模糊朦胧的梦上。
更何况,今天对于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三个月前,市里高中辅导他竞赛的柳老师用他去年拿的两个国家级竞赛一等奖替他争取到了北京一所重点高中的特招考试名额。他用心准备了两个多月,总算是没辜负柳老师对他的期望,几天前入学通知书已经从北京寄到了他面前。
他看过那所学校的招生简介,因为是私立学校,学校的学费很高,招收的也大多是家境富裕的本地学生,说是所谓的「贵族」学校也不为过。
而像他这样的学生,学校给特招名额其实是为了培养他们在各个学科的竞赛上拿奖,只要能符合校方的要求并且通过考试,校方不仅会免除学杂费,每月还会额外补贴食宿费,成绩特别优秀的还能得到一些高校的保送名额。
说实话,何晚山一开始并没有想过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
他对北方繁华喧嚷的城市没有太多向往,也许是自小的经历让他懂得了家人的重要,父亲去世后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考上大学,毕业后在离家近的地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陪着腿脚不便的爷爷安度晚年。
但柳老师却看中了他的能力,希望他能转学到大城市里获得更好的教育。爷爷知道后也极力支持他去北京。
何晚山走到窗边的书桌旁,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锦盒。
锦盒打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警徽。
这是他因公殉职的父亲留给他最后的遗物。
“爸爸,我要去北京了。如果你还在,应该也会为我高兴吧。”何晚山垂眸用细绒布轻轻擦去警徽上的尘埃。
他对父亲的记忆其实非常模糊。因为职业缘故,家里没有留下一张父亲当年的照片,牺牲后送回家里的也只有一盒骨灰和一枚染血的警徽。
父亲牺牲在云南边境的时候他才五岁。
爷爷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带他去云南参加葬礼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躺在灵柩里永远不会醒来的男人,是他的爸爸,更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
他只记得爷爷倔强但沉默的侧脸,那是江南这座小镇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
他们由东往西,从寒chao将至的水乡赶往四季如春的云南,飞机在六千米的高空载着他们横贯一整个凛冽寒冬,最后在阳光明媚的暖春里悼念他们再也无法回家的儿子与父亲。
年少总是无知又无畏,那时候的他还不懂得死亡的重量